因为京口方面催促的急,沈哲子先行一步到达大业,吩咐留守大业的人员负责接待后方的大军,然后便又启程与那些迎接之人赶向京口。
沿途中,沈克跟沈哲子讲了讲隐爵和商盟发展的隐忧,便是前言诸多外来人家与本地人家的交易和合作。隐爵和商盟的供销一体建造出来非旦夕之功,随着运作壮大的过程也形成了许多约定俗成的规矩。但是随着加入者的频繁变更,原本许多规矩都遭到破坏,这给二者日常的运作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早在陶公击破历阳之时,行台已经有风传言道庾氏外戚得用,无功有罪,引祸江东,陶公今次率众东来,不只要平叛,更要拨乱反正。护军在行台,维系已是艰难,若非皇太后固执为用,境况更加堪忧。”
沈克讲述完京口眼下大体情况后,便叹息道:“人心叵测,欲壑难平。商盟自有吴中根基,尚能保持不乱。不过如今隐爵却是一锅沸汤,诸多人家加入,想要分割事权。护军已经难为决断,早先集运准备输往建康的资货如今也被困在大江沿岸,一拖再拖不能起行。”
沈哲子闻言后,便微微点头。隐爵和商盟这个构架会出问题,他倒并不意外。早先这个构架之所以能够成立,那是因为有一个合力开发京口大市场的前提。但如今京口市场已经得到充足的开发,显露出足够大的潜力和利益,引人觊觎是再正常不过。
沈哲子从没想过单纯依靠资本力量能够完成太深刻的变革,无论任何时期、怎样的经济变革,政治先行永远是一个无法忽略的前提。隐爵的建立,前期虽然有五级三晋那种极富煽动性的理论支持,但更重要的还是庾家的权势所提供的保护和吸引力。
如今庾家权势岌岌可危,隐爵会有摇摆是肯定的。尤其行台创立在京口,这就给了许多人以错觉,似乎他们奋力一跃就能进入到中枢之内,完成家世的一个大跃迁。在这样一个形势下,政治上的进取很容易就压过对利益的需求,从而给人提供一个分化瓦解的可能。
沈哲子眼下的平静,倒不是什么故作姿态,或者说事后诸葛亮,当他决定将行台安置在京口,就已经对眼下这情况有了预料。早先因为忙于战事抢功,他只是在京口策划了中分扬州便匆匆离开,对于隐爵和商盟都没有进行更深层次的改动,事实上也是留了一个坑,希望能让更多人卷入进来。
沈哲子并不觉得那些隐爵人家力求政治上进是忘恩负义,人在合适的情况选择更大的利益是本能,而且他也乐见这些人家在政治方面表露出野心来。许多事情,本来就不能以道德为衡量标准。
历史有其偶然性,也有必然性,任何事物的发展都会有一个过程。在原本的历史上,京口这些侨门除了类似庾氏、褚氏包括郗氏等寥寥几家在时局中找到位置显赫一时,作为一个有政治抱负的整体跃升到政治舞台上,那还要在几十年后。
可是现在京口的形势显示出来,这些人家已经有了自己的政治意图并且正在为之努力,当然这其中有那些青徐侨门拉拢的影子在内,但是这些人家的崛起,势必会瓜分固有的政治资源。那些高门以为可以鼓动这些人去达成自己的意图,其实已经走到了沈哲子给他们挖出的坟墓边缘!
第0386章 第二战场
这个年代,并没有什么太严明的阶级划分,但阶级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的。高门与寒门或者直接说高门与其他人家,差距体现在了方方面面,政治上的先达,经济上的基础,文化上的垄断,舆论上的把持。
这些方方面面的差距,足以让一般人家在面对高门的时候没有争勇之心,甘为末流。一个人出身如何所带来的所谓高贵与卑微,给人造成的心理优势或者缺陷,很难通过后天的努力去补足。
这大概是一种比较朴素的遗传观点,哪怕到了精神文明建设已经极为健全的后世,一个人的家境如何仍然能够影响到别人对他的看法和期待。一个家境贫寒的人,他的成长过程注定要承受更多挑剔和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