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打湿了枪杆,变得滑腻无比,枪刃似乎被肋骨卡住,沈哲子咬牙抽了几次,才将长枪抽出来。随着枪刃离体,那尸体条件反射一般抽搐几次,然而就是这几次无力抽搐,又给尸体招来一轮攻击,臂膀被斩飞,咽喉被割裂,颅骨也被劈开,污血晕开了花白的脑浆!
结束了这一个地方的战斗,沈哲子又率领亲卫们转向另一条街巷。只有亲身加入到第一线的战斗中,沈哲子才明白了所谓的杀气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那不是妄想者们以为的一呲牙一瞪眼便吓得对手魂飞魄散,而是渗入到骨子里的自信,一眼望过去便近乎本能的思考如何最有效率的干掉对方并且在第一时间得到答案。
天赋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难于衡量难于观测,人大凡精擅什么技艺,更多的还是善于总结的熟能生巧。沈哲子认真练过很长时间的枪法突刺,教导他的也都是技艺最高超的那一类人,但手感这种东西真的不是言语能够描述清楚。
这一枪刺出用力几许,如何避开骨架的阻力还能造成致命伤,这真的是需要实战的磨炼。战场厮杀讲究的是效率,杀的越多你就越安全,快节奏的博弈环境如果不能养成本能一般的快速取舍,那就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傍晚时分,冲入城内进行巷战的叛军徐徐退去,而城内的宿卫们也退到几处地势重要的街垒后。一整天的高强度厮杀让人筋疲力尽,负责守夜的宿卫们快速填充进各处街垒。退下来的宿卫当中伤员被快速送入安置在台城内的伤兵营中,又有大量神色惶恐不安的降卒俘虏们在宣阳门前的空旷处列阵等待整编。
此类高强度的战斗已经进行了四五日,客观来说宿卫的战斗力真的差,哪怕是在占据地利的巷战中,伤亡数仍要胜过进攻方。过往这几天时间里,已经有千数宿卫横尸在战场上。但实际上军力总量却未有明显的下降,反而有所增加。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现象,是因为沈哲子颁布的一项颇惹争议的军令:允许战阵招降,哪怕是一名小卒,只要能够招降到足够的部众,便授予相应的军职。
叛军之中有大量的宿卫存在,而宿卫绝大多数都是选拔丹阳良家子充任,有着相似的出身背景,这一项军令极大程度上刺激了宿卫们招降或是归降的热情,甚至不乏整部在战场上倒戈。
这一项军令弊病诸多,即便不考虑混入内应又或宿卫临阵纵敌冒功的情况,单单在法理上而言,沈哲子并没有资格这么做,宿卫将官的考核是护军府的职权范围。
但沈哲子就这么做了,而且因为建康城外部如今严峻的形势,台臣们即便是心怀不满,也没人敢于当面驳斥。倒是有一个人提出过反对,那就是早先出面招降宿卫的蔡谟。不过沈哲子也懒得与他理论,直接夺职,至今还在被羁押在台城内没有放出来。
至于这些阵前投降的宿卫们忠诚问题,叛军会否借此效法他掺沙子进来让宿卫哗变夺城,沈哲子不必考虑。且不说叛军有没有这样的号召力,单单如今的台城,较之叛军执掌的时候还要更严苛得多。
如果没有都督府的手令,包括王导在内一众台臣,绝不容许离开职所一丈以内!超过三人以上的在职台臣集会,必须要向都督府申请报备,并且只能在都督府提供的场所进行交流!
自这禁令公布以来,台城内便是群情激涌,甚至有人不忿故意挑战沈哲子的权威,明知故犯。对此沈哲子也由之任之,并不施加实质性的惩罚,只是在太极前殿前方立起一道木墙,将犯禁之人列名其上。
最让人感到心悸的并不是严酷的刑罚,而是悬而未决的罪状。正因为不知道自己的罪状会带来怎样恶劣的后果,会不会成为叛乱平定之后清算的证据。所以当木墙立起的时候,类似明知故犯的行为便飞快的绝迹。
当然随着这项禁令实施起来,沈哲子在台臣们之间的风评也是创下新低,时下的政治气氛本就崇尚简约宽松,如此严苛禁令对人身的控制简直就是闻所未闻,就连苏峻都不敢这么苛待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