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沈充也不再提早先有意割据会稽的打算,虽然对儿子诸多数落,但大半气恼还是沈哲子过于激进犯险。现在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局面较之单纯的割据会稽要好上许多。
接下来,沈充又讲述了一下东扬州招兵的盛况。义军与正规军终究意义不同,东扬得立军州,乃是吴人在政治上的一大胜利,大凡吴中人家,对此几乎都是欣然响应。吴中兵甲稍逊那是政治上的打压,并不意味着吴人就完全的软弱无力。
单单沈家如今所养的私军,到如今已有数千人规模。当然这其中主要还是沈哲子在公主领地内养起来的,至于吴中乡土虽然人力更多,但绝大多数还要承担生产和运输等劳作,真正的脱产甲士并不算多。
这还只是沈家一家,再加上吴中其他人家,朝廷划分给东扬州的兵员名额实在不多。时下一军编制在两到三千人之间,淮北等战乱比较频繁的地方,或能达到四千人数。掐头去尾,十军编制不过是区区三万余人而已。早年沈家作乱,都能发动起这样庞大的人力,分散到整个吴中去,实在不算是多沉重的兵役负担。
讲到东扬军的招募,沈充亦是眉飞色舞,拍着书案兴奋道:“谁言我吴中无勇武?如今东扬军内,人人可开两石,负重百斤疾行!兵员之优,可称翘楚!”
沈哲子听到这话,亦感振奋。虽然强军的标准有很多,但无疑兵士的个人素质乃是极为重要的指标。他自己也算是调养充分,又不乏名师指点,但到现在开两石弓都有勉强。换言之,凭他现在的武力值,根本连东扬军的门槛都达不到。
东扬军兵员虽然遍及三吴,但从立军之初便打上了浓厚的沈家印记,从无到有创建起来。哪怕沈充并未刻意将这支军队朝他家私军方向去打造,但影响力也是从上到下一以贯之的。且不说作为最高统帅的沈充,单单什长兵尉一级的将官,便足足有两百余名都是出身沈家。
以往沈家虽有江东豪首之称,部曲门生众多,但这都不是正常状态下能够发动起来的军事力量。所以在具体的政治博弈中,这一点是不足以作为一个筹码来使用的。但是随着东扬州立军,这一项优势便以法理形式得以确立起来,没有人能再无视。
当然,消息也尽非好消息,还有一件麻烦就是如今已经到达吴郡的王舒。为了争取一点主导权,王舒甚至不惜矫诏都要假扬州刺史事,为的就是能获得吴中义军的领导权。会稽分州不啻于给他当头一棒,有了东扬州的存在,吴中各家对于举义的热心不免冷却下来,这等于直接篡夺了本该属于王舒的军权。
王舒虽然阻止不了东扬立州,但对此也不是没有反击,严禁东扬军跨境布防。所以,到目前为止,吴郡和吴兴两地,除了王舒自己的部属之外,只有一些老弱病残的郡兵军户在守卫地方。要么各家如往年那般举义,要么就这么不设防的等着叛军攻打过来。
言到此节,沈充也是恨得牙痒,东扬立军最大意义就在于可以保护吴中乡土,可是现在却片甲难入桑梓地。即便没有假扬州刺史职,王舒还有督浙东军事的节衔,除非撤掉他的节杖,否则无论何种形式的起兵都会再流入以吴人血肉为其刷功勋的窠臼内。
父子俩商讨片刻,对此也没有什么太好的主意。毕竟分事权还有一个可以互相让步的余地,但若真要收回王舒的节杖,那影响可就太恶劣了,眼下谁都不敢轻易尝试。
“早年无兵,尚可进望。如今精兵强军在手,绝无可能再束手束脚!”
沈充一路来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携带两军北上,沿途夸军也是在平稳吴地人心。既然王舒不准兵甲越境,那就务求将战事解决在三吴之外。如今的东扬军,水营四军驻扎在西陵,北向可望余杭,西去可入宣城,即便不动,对历阳叛军而言也是足够的震慑。而在新安郡,还有步营四军整装待发,随时可以驰援如今被困广德的桓彝。
对于老爹的布置,沈哲子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案可以取代。桓彝在广德虽然是兵微将寡,但只要还能坚持下来,吴中门户便不失。可是如果广德被攻破,那么历阳部就可以直趋吴兴长城县,乃至于直接威胁到他家老窝武康。
只是这样跨地域的军事行动,必然要与各方达成一个共识,步调得以统一。所以在请示了老爹之后,沈哲子便又去安排江州方面的温充等人与老爹见面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