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码头左近也有一些船夫艄公帮腔道:“他们确是没有骗人,这些人确是在为贵人家招揽工匠佃户,曲阿那里也确是安居善土。你们若是不信,可自去码头北面市监登籍,到时也会有吏员问你们愿不愿去曲阿。去了那里,只要肯做事,温饱茶饭轻易可得。若是有一技之长,工佣更是加倍。”
壮汉们听到这帮腔话语却是急了眼,忙不迭出言呵斥那些插话者,旋即又对那一众新来者喊道:“你们若真去了市监,要等待排期安置,旬月都没有结果。若跟我们去曲阿,即刻就能安顿下来,我们在贵人庄上都有相熟门路,自然也会给你们安置一个好差使。旁的都不说,只要答应跟我们去,即刻便有半丈麻布、五斗粳米送上!”
听到这话,那些新来者当中老成稳重者还能矜持,一些年轻人却已经按捺不住,不顾阻拦越众而出:“我跟你们去,米粮布匹现在就要!”
壮汉们见拉到了不少人,脸上顿时涌现喜色,拍着胸口保证道:“这都没问题,只要随我们来,答应的货品即刻就能到手,等凑够了一船人,咱们即刻便往曲阿行去!”
一名气度不凡、衣着考究,望去不似凡类的年轻人站在甲板上,身边有几名随员护卫着。看到岸上这一幕,年轻人脸上不禁便流露出奇异之色,请人唤来船上的船工,指着岸上那一幕笑问道:“老丈,那些豪奴所言是真是假?莫非都中真有贵人家普集庄客,助其安家?”
那船工有些拘谨,听到这问题后,连忙回答道:“正如郎君所见,都中有千金沈郎于曲阿等县置业,需要大量庄客佣工。那些豪奴要抢在市监前面将人接走,送去一人便能在贵人府上领取一份赏钱。这秦淮周遭码头,不乏有人常年以此为生,所获颇丰。”
年轻人听到这话后却仍不怎么相信,他由北面往南来,所见最不值钱便是人命,自然不相信江东会有人家居然肯花钱雇人而且还善待之。因而听到这话后,年轻人便笑语道:“若曲阿真是良善去处,老丈你为何不去投奔,还要在这江波上奔波往来?”
船工听到这话,脸上便流露一丝无奈:“只因伧门太气人,逼迫沈家只能用伧……只能用北人为佃,才许他家在左近州县立业。卑下祖居丹阳,无缘投奔乐土。”
年轻人听到这话,神色更异,还待要发问,便听仆下汇报道:“郎君,褚君已经到来,着人上船引领郎君前往相会。”
听到这话,年轻人脸上顿时涌出喜色,也无暇再去追问以满足心中小小好奇,吩咐仆从给这船工一些赏钱,然后便在随员簇拥下了船,疾行去见友人。
码头之外便是一片开阔平地,有一片专门修筑供士族官员们迎来送往的凉亭矗立在那里。年轻人行到近前,便看见一个身穿青衫、神态简傲的士人站在凉亭前,脸上更是涌现喜色,大步迈开行到那士人面前,还未开口,语调已经隐有哽咽:“不意我还有幸能在江东见到季野贤兄……”
那前来迎接友人的士人乃是河南阳翟褚裒褚季野,如今官居吴王文学,乃是名满都中的侨门名士,素有皮里春秋之称,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见到故交,神态虽然平淡,但眼神却也生出几分涟漪,拉着年轻人的手臂便返回亭中,示意仆从以纱帐隔开尘埃,摆出早已经备好的酒水。
“年初我便得信,每人遣人在都中各处渡口等待道晖,日月流转,心中已不敢多想……天幸道晖总算安然抵达,使我不负旧谊!”
褚季野拉着年轻人的手感慨说道。
这年轻人名为杜赫,京兆人士,早年随父祖滞留关中。随着今年关中形势急转直下,父祖俱为所害,幸得故旧营救,辗转过江而来。
彼此坐定后,年轻人言到这大半年来所遭受的磨难,以及家人大半流离,讲到了动情处,已经是忍不住潸然泪下。褚季野见状,感慨之余,也对杜赫温言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