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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余杭近来的情况,沈充便叹息一声,继而又说道:“新皇登基贺表我已拟定,明日你离家时一并带上入都。至于我,尚要等待台中行诏才能成行,大概要到月后才能抵达建康。”

沈哲子点点头,他身为帝婿,必然要赶在大殓前入都拜灵服丧。但老爹作为一地方镇,在这时节却不能擅自入都,甚至擅离职所都是非分。

“我儿早慧多知,余者不须我多作叮嘱。只是公主年浅,一定要照顾周到,不要让娘子大悲伤身。”

沈充将一个礼册递给沈哲子,旋即便望着上首那虚置席位沉吟不语,良久后才徐徐往上施礼:“大行皇帝春秋不长,是时局之哀,强梁之幸。厚遇我家,此恩铭记!日后纵有板荡浮沉,都保你家嗣火不断,黄泉再见不致惭然。”

听到老爹只言嗣火不言社稷,沈哲子心中又是默然。大行皇帝莅位虽短,恩威却重,庾氏当政却非真托国者,这大概已经是权贵圈子里一个共识。因而老爹直言强梁之幸,对于庾亮执政疏少信心。

“日月黯淡,大江顷刻或成沸汤,时势迫我,未必能长久矜持而立。假使有日得窥天意,必不效宣、文之虐。”

沈哲子语调轻轻说道,然而沈充听到这话却似如雷贯耳,脸色已是蓦地一变。再看向儿子时,两眼中已经透出掩之不去的精光。

沈哲子抬头迎向老爹那精芒闪烁的目光,神态平静淡然。这是他第一次在老爹面前如此直白的道出自己关于未来的一个构想,眼下而言,不乏虚妄,但随着日后局势日益动荡,作为一方渐成气候的政治势力,沈家也必然要有一个坚定不移的政治诉求。

如此才能在混乱中定稳方向,不至于左右摇摆而迷于混沌的时局之中。

沈充有诡变之才,有图进之志,但其实说实话,随着近年来家势越发兴旺,越来越显重当时,他心中那股孤愤之气已经渐有消退,心态渐趋于平和,思虑更多还是如何在保证眼下即得一切的情况下,再谋求让家势得以平流进取。

然而儿子这一番话,却陡然唤起了他心中那渐渐散去的初心,整个人神采都有不同!凝望沈哲子良久,他蓦地站起身来,在厅中徘徊不定,拳头舒展而又握起,手心里已是汗津津一片,就连额头上都渗出细密汗水,整个人仿佛置身炎炎烈日之下。

过了良久,他才将两臂扬起,对着夜色引吭而啸,声线高亢有力。待啸音收住,徐徐转身之后,沈充返回了席中,精神风貌较之以往已经全然不同。他抬手拍拍沈哲子肩膀,语调充满欣慰:“终有一日,我将踵我儿之迹而行。”

与老爹商谈一番后,沈哲子才又返回房间,静坐以待天明。榻上小女郎虽然仍在熟睡,但呼吸声却急促,间或梦呓泣语,可见心中悲痛之甚。幼而丧父乃人生大悲,并非言语能够宽慰开解,沈哲子只希望这女郎能凭过往的坚强熬过去,随时间冲淡这一份悲伤。

黎明时分,室内灯光昏暗,兴男公主蓦地由榻上睁开眼睛,视线却仍混沌迷离,望着窗外昏暗夜幕片刻,低语道:“天还未亮,不过是做梦罢了……”

然而又过片刻,她便又掩面悲哭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哽咽道:“沈哲子,沈哲子你在不在?你又去了哪里……”

“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