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对面那一群名流中冲出两人,戟指沈哲子怒喝出口,便是那人之长辈。
这时候,虞潭有些散乱思绪终于也理清一个脉络,大步上前,正色道:“沈家小郎,果然聪颖。你若眼中尚有老夫,便将人释去。若不然,后生可畏,老夫愿避一席。”
听到虞潭这貌似低头实则进逼的话,沈哲子做惶恐状:“使君何言至此?小子未识使君,素慕清名,今日所为,皆因不忍见使君之名受小人玷污,岂有让使君避席之意!”
“如此,那真是多谢了。”
虞潭心中暗恨,这奸诈小子暴行骇人听闻,却偏偏紧扣护他清名,令他纵有怨忿亦发作不得。然而这几家尚是他凭以打消沈家气焰的依仗,无论如何,都要出面作保,不能让这少年抓住小小痛脚再大肆渲染。
“老夫已是花甲之年,一生行事,但求心无愧,无惧名有瑕!名,公器也,不可多取。此之谓矣。岂能耽于虚名之累,罔顾害人恶行之实。老夫身中言正,又岂惧流言侵扰,贤者自明,愚者非吾友!”
略一沉吟后,虞潭正义凛然说道。此言一出,后方那些家人受害的郡内名流纷纷交口称赞虞潭高义清隽。
沈哲子听到这话,禁不住咂咂嘴巴,老家伙不要脸起来,也是很难缠的。贤者自明,愚者非吾友?这话说得就好像自己上赶着要跟人做朋友,人家还不乐意搭理。
这虞潭光明磊落剖白,反将自己衬作心理阴暗、泛阴谋论的小人,虽然事实如此,但被人当面说出来,心里总是不爽。
不过,自己也不是吃素的!
略一转念后,沈哲子便又有说辞:“名,公器也,附于一人而天下公仰。使君清望所系,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之谓教化!既有教化之功,可称天下公器,使君之名,已非自有,若私相授受,沐于教化者又拜何人?”
你这个老糊涂,名气是天下人赋予你的荣誉,寄托了大家美好愿望祝福,你随便借给别人用,置苍生于何地!
听到这话,虞潭脸色便是一变。这少年于众目睽睽之下侃侃而谈,若先前所言仅只狡辩思捷之才,那眼下的凌厉反击便显示出对义理不俗的理解。如此一个年纪,言出成理,理据分明,竟让他一时间都无从辩驳!
此前他于建康城中闻听此子“德乡沈郎”之名由来,当时尚有感于顾毗高门糟糠,辞锋竟不敌区区一个少年,实在有愧先人。可是当他现在与这少年正面交锋,才隐隐体会到顾毗之患,大概今日之后,自己也要成为这少年名气再登一阶的踏脚石。
这一次,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虞潭心内苦笑,隐隐有些后悔没能按捺住,过于张扬,以“名器”论而非议沈家,竟被这少年巧言令色将自己裹入其中。正因此题过于宏远,反复皆能取用,以此立论,是他过于小觑了沈家,轻敌致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