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削经不应当是这个阶段里出现的东西。
这一点,甚至嬴政,最开始都没有意识到。
因为剥削经里面的很多东西,在他看来,原理是极其浅显的。
即便是归纳总结,也只是稍微一想,便可以理解的。
但最近这些时日,嬴政越发的能感受到不对劲。
不是他自己不对劲,而是他身边的人,而是这些朝臣。
这些人,似乎都因为剥削经的出现,表现得机灵了一些,也越发的能够揣测他的意思。
这在最开始时候是一件好事。
可是后来慢慢就不是好事了。
因为他们这些人会慢慢学习和吸收掉剥削经里面的思想。
他们从懵懂地践行自己的智慧,到了总结这一切,并且能够参透这一切,并且反过来利用这些规律的地步。
这对于嬴政而言,并没有什么。
甚至也构不成威胁。
然而,这代表了一件事情就是嬴政对于这些贵族,如掌上观文一样的控制,正在逐渐地丢失!
这时候,嬴政才意识到,自己眼里十分简单的剥削经,对于这些不甚聪慧,但也绝对不笨拙,有着丰富处事经验的老家伙们,意味着什么。
这是从混乱到有序,从懵懂走向成熟。
他们以前的智慧,只在于能够揣摩别人的心思,猜得到对方下一步的动向。
然而如今,他们却可以直接地判断出来嬴政的整体政策走向,并且提前有所准备。
这种超然的大局观,便是这本剥削经给他们带来的。
平心而论,嬴政并不怕这群人有了这样的大局观。
只是……
眼下的情况,还是困难。
当前的秦国的整个体系,都在逐渐地发生改变。
贵族们配合嬴政,戮灭了各地的小土豪和盘踞势力,其后,嬴政派人入驻基层,掌控秦国的,为数众多的庶人。
这些庶人,在称谓上是“氓”,而不是“民”。
他们大多没有姓氏,所以也不是百姓。
他们在原来,是不享有“秦人”的权力的。
但如今农会下行,基础越发的基础,这些人因着政策的变动,也要享有“秦人”的权力。
这就意味着,成本的提高。
尤其是,管理成本的提高。
农会因此需要的识字的精英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多。
因此秦国如今对于税收的要求是很高的。
而且,要让那些原本不归类于“人”的东西进入到“人”的队列之中,养活他们所要用的物资,也是前所未有的多。
尽管现如今是一年两耕,尽管如今生产工具迭代,粪肥推广。
可,在最开始的时候,在这个需要大量的投入的时候,这些贵族看清楚了这其中的关窍。
他们于是可以借此机会,倒逼嬴政,对他们做出妥协。
尽管能力和智慧上,嬴政自负,这群人捆在一块都不见得能够与自己相提并论。
可是,他们手里是实打实的拥有着最大数量的识字的精英人口和大量的物资储备的。
这些,正是嬴政所需要的。
为了建制农会,他的手里,国库已经连续三年亏损。
这三年之间,全凭吕不韦、熊启的家财、和一些发田牌时候的贵族的家产支撑着嬴政进行改革。
但即便是如此,他也很难支撑下去。
每一个农会的建设,在最开始时候,有多少钱有多少粮都是不够的。
嬴政自己算过一笔账。
要想维持如今秦国的大部分人过上有农会荫庇的幸福的生活的话就必须有两倍于秦国人口的人数,持续的为秦人做贡献。
也就是,要更多的人,受到剥削,以此,才能为秦人们积累出足够的用以彻底完成变革的财务和物资。
这个过程,嬴政不清楚鞠子洲是如何称呼它的。
但嬴政深深为此苦恼。
这是现实的需求,也是所有人的需求。
所有的秦人都需要吃饭,所有的秦人都需要有活干。
所有的秦人都需要有光明的未来。
他们必须感受到自己是有机会生活的更好的。
而他们的感受从何而来呢?
只有从现实当中去体会,从实践之中去获取。
他们的要求,就是对于秦国的现实的要求。
这一点又一点的,切实而正当的需求,汇总到嬴政这个秦王这里的时候,就是,他需要战争。
战争是手段。
他需要用战争这个手段,迅速地获取到尽可能多的财富积累,去满足最初开始改革时候的人们对于财富和未来的需求。
不然的话,就只能向内寻求财富。
也就是,向国内的贵族们寻求财富。
但,现实是,嬴政没法儿对着群贵族挥起屠刀。
即便是他很确定自己有掀桌子的能力,他也不能掀桌子。
就像这一次的征兵。
嬴政的命令是,以前的旧兵士,不优先招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