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会这里,大部分的成员都是职业农民,以前大家没有那么多牛和铁犁用,所以能够下地干活的,大部分是精壮的丈夫。
如是一个家庭里的丈夫意外去世,那么这个家庭很有可能就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里。
而如今,耕地的工具变化,人们用来耕地的器具变成了更好用的铁犁牛耕,于是能够耕地的人,也就不再局限于年轻力壮的丈夫们了。
一些年龄不那么老的老者,和正当青春岁月的妇人,也可以下地干活。
他们也可以驱赶着牛去犁地,也可以拿着大交子,腰也不弯地站在地里收割麦子。
他们也可以挥舞着鞭子,驱赶着老牛拉磨。
丈夫们于是可以从地里被解放出来,去做别的事情。
别的,需要更强壮的体力才能够做的事情。
比如狩猎,比如木工活、比如泥水活。
即在这处建制农会,接近一年时间,虽然并没有达到理想中的,建制农会,使本地人过上与咸阳的农会人差不多的好日子的目标,可是某些改变是实实在在的。
基层的问题,从来与别处问题不同。
这里,努力一分,就能看得到一分改变。
即和石神、去疾等十余名兵士带着人、拿着钱、粮、铁器忙了快一年,是真的对某些事情做出了改变的。
只是这改变比起人们过上好日子所需要的东西,还差许多。
但已经做到的改变,是任何人都无法抹消的。
“现在农会里还有多少牛和驴?”即吃饱了牛肉,问道。
石神翻看着竹简。
接近一年的时间,他们做不到像士子们一样诗词歌赋,但是最基本的账册,已经可以看懂和书写。
“还剩四百四十二头牛,两百零四头驴。”石神摇了摇头:“最近磨麦粉太多,已经累杀了六头牛了。”
“唉。”即叹气:“县令和会长也不知道是真的跑出去了,还是刻意的不愿意见我们,农具和工具都已经不够用了,最迟下下个月……”
“要不要再给王上写一封信?”石神提议。
即想了一下,摇摇头:“还是算了。”
算了吧,前面一封信所提到的那些东西到现在都还没有落实。
他们已经给嬴政去过一封信。
可是到如今,仍旧没有回信。
即和石神在漫长的等待之中,已经不抱对于咸阳那边提供额外帮助的信心。
而且,即便是那边愿意帮忙,有能够提供什么样的帮助呢?
无非是钱、粮食、铁器。
和以前一样的钱、粮食、铁器。
在这里待的久了,即和石神、去疾等人越发清晰的意识到,基层的问题之所以难以解决,并不是因为上面不给钱、不给粮食、不给工具。
很多时候,他们明知道,上面拨下来了钱粮、工具。
可是这些工具经由谁人的手发下来呢?
具体的数额是多少呢?
这一笔如此数额的钱粮、器具,需要覆盖的面是多广?需要对应的需要这些东西的人是多少?
县令们、农会会长们打算如何使用这些钱粮器具?
具体是由谁人来使用这批钱粮器具?
使用的过程之中,损耗是如何计算的?
运送的过程之中,损耗是如何计算的?
一点一点,看着都是非常小的问题。
可是问题实在的多。
如果负责这些问题的人比较多,那么问题还可以翻一倍、翻两倍的多。
如今,即和石神掌握了农会快一年。
他们自然是希望能够完成秦王政的嘱托,给这一县的百姓以好日子过的。
可是给他们好日子过,需要的是大家所有人的努力,而不是他们这十几个人的努力。
要让所有人努力,就必须给大家以粮食、钱财、甚至许诺。
问题就在于,钱财是在别人的掌握之中的。
而且即便是发下来了钱,一堆金子放在那里,底层人民也是不认得。
他们可以认以物易物、可以认秦半两。
但唯独不认金子。
于是金子没有用。
可是身为农会的管理者,即和石神在经历了初期的慌乱之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能带头以物易物。
否则的话,农会的信誉便会受到极大打击。
连带着,秦王政的威严都会被人们视作无物。
这对于他们展开工作是不利的。
于是他们只能想办法绕过钱财。
而绕过钱财,就必须要有另外一套计算贡献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