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冠侯拍拍他的肩膀“二哥,说白了,你就是从小一帆风顺,没受过挫折,这次骤然吃亏,不知如何是好罢了。要是像我们,经常吃亏,已经习惯,就不当一回事了。你好歹有家业,有再起的机会,你看看你周围这帮人,他们到了这一步,就算是想要有所作为,又哪来的本钱?咱们是磕头弟兄,我既然看到你,就不会让你在这里受罪,我先带你回都统衙门,给你找一个差事做。你不是想要保护大家么,这就是机会。你要是不跟我走,那也好办,我就把官衣一脱,也上这要饭来,算咱哥们有难同当。”
“别说气话,你是二品命官,怎么能来当乞丐。至于我……”孟思远犹豫了一阵,却又低下了头“我知道你的好意,是在可怜我,可是我还想保留一些尊严,这也是我最后可以保留的东西了。我不希望靠旧日友人的怜悯而活下去,你的工作应该交给真正有能力的人去做,而不是交给一个失败者。”
赵冠侯无奈的叹了口气“二哥,你先听我说是什么活,你再说行不行。这个都统衙门是我弄起来的,刚刚成立,人手上不足,人也不得用。发放米粮熬粥,这是个经手三分肥的活。下面的人,从中克扣粮食,中饱私囊,我知道这事,可是我又不懂得他们的帐本。你是商界的大才,看帐管帐,都是第一等的好手。我是想,让你来当一个财务处总办,专管都统衙门钱粮度支,有你卡着,他们再想弄鬼骗钱粮就做不到。这是可以救很多难民的大善事,如果你不愿意做,那我也没办法,只能由着他们饿死无辜乡亲,肥他们自己。如果你愿意给我帮忙,这就是一个机会,你不是怪你自己害死很多人么?赎罪,就从救人开始吧。”
孟思远听到最后一句,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一旁的高升连忙劝解着“我说这位爷,您也就别在这犹豫了。您遭了多大的罪小的不知道,小的知道的是,现在可着津门的老少爷们都在遭罪,您要是有能耐,就出山露几手,也算是可怜可怜我们这些穷人。您那多卡出一点钱粮,下面就能少好几个路倒,这是善举,真正的善举。所有的穷人,都会感激您的恩情。”
“如果是这样……那我……我可以考虑试一下。但是……我没有把握做好,如果你有更合适的人选,我希望你考虑他们。”
“哪来的人选,现在可着津门,最缺的就是能写会画的,算账这一道上,没一个能比的过二哥你。赶紧的跟我走,外面我把轿子预备好了,咱上轿。”
孟思远摇头道:“坐轿就不必了,我还是走路吧。”他自嘲的看了看自己污黑的双脚“我过去以为自己能吃苦,直到这段日子我才知道,过去吃的那些苦,根本就算不了什么。现在我练出了一双铁脚板,多远的路也没关系。”
“那好,咱先去澡堂子洗澡剃头,再去吃顿好的。这个是我们都统衙门对人才的礼数,谁来,都这样。”
眼看两人要走,高升急忙道:“赵大人,小的呢?”
“没眼力见啊,后面跟着。还有,你们这帮人,看在你们对我二哥不错的份上,给你们一条活路。到都统衙门补名字,以后跟着往前线当夫子,有你们的钱粮。不好好干的,就地枪毙。愿意来的,就跟着来。”
孟思远连日受尽辛苦,等到理了发,洗了澡,被热气一攻,人不由自主的就困意大生,歪头睡去。高升却是能吃苦的,洗澡之后以大手巾围腰,为赵冠侯削着水果。他本就是戈什哈出身,做这事是熟手,边削水果边说道:
“孟东家也是倒运,当初张德成要打紫竹林,要孟东家的工厂停工,说是工厂影响法术。再要一千匹上好的白布,说是为了给洋人裹尸。实际这是他讹人的办法,知道内情的买卖人,早早的备一份礼送去打点,他也就不追究了。可惜孟东家不懂那些,也不屑于那些手段,并没有送礼也没有停工,只是送了三百匹白布,结果就惹了祸。张德成攻紫竹林败北,就带人烧了孟家的工厂,说是他们坏了事。这就是故意的,那个时候津门已经是一片混乱,丰制军也压不住他们,被他们抢了总督衙门,随后就逃了。”
“那制军呢?”
高升苦笑道:“小的也不知道,洋人打进来,津门全乱了。小的跟着制军的小队子去前面顶洋人,哪顶的住啊。洋人铺天盖地下来,大家只有逃跑,制军也没消息。不过,小的倒是有另外一个消息,对赵大人有用。”
“什么消息?”
“武卫前军。”高升低下头,小声的说着。他原本在丰禄身边做亲随,自不甘心到赵冠侯身边只做个士兵。但是要想有所提拔,成为心腹,总得有成为心腹的资本。他唯一的资本,就是这个消息,因此格外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