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充实百战军战力,加速攻略濠、楚二州之进程,李从璟分派了五千侍卫亲军东行,去支援孟平。
只是眼下,寿春城的战事依旧进展缓慢。
“淮南依为屏障的江北防线,着重在寿春、钟离、盱眙、山阳四镇。而要最大限度发挥这四镇防御作用,就必须有援军自大江北上,与其相互呼应,利用江淮水道与城池,将江北防线由线串联成面,构成一张节点坚固的防御大网。定远李德诚,与先前的涂山刘信,就是在做这样的事。”
李从璟的胡床停在高九尺、长宽皆三丈的木质平台上,他身旁摆有一张小案,莫离就坐在小案后,此时出声道:“在这张蛛网中,城池是节点,河流、官道是网线,兵马是蜘蛛。一静一动,动静相合,便能显现出江淮防线的威力。说起牢不可破也好,坚不可摧也罢,这都是轻的,更重要的是,这张蛛网弹性十足,各方唇齿相依,因有水道之便利,支援呼应都在旦夕之间。一旦入侵者举止不慎,陷入蛛网之中,就会被束缚手脚,左右失顾,而后就要被这张大网蚕食扼杀。”
“我军要破解淮南这张防御大网,首先得捕杀蛛网上的蜘蛛,使这张大网失去活力;而后攻略节点,打破蛛网上的各方支援,我军每攻下一个节点,就能够掣肘数方,而我军每失去一个节点,就会四面皆敌;在前两者都做到一定程度之后,我军便能与淮南争夺这张蛛网的主导权。但无论如何,蛛网依旧是存在的,不会毁灭,改变的只是节点的所有权,以及行走在蛛网上的蜘蛛到底是谁。”
“由此观之,淮水四镇,不过是阻挡我军进入这张蛛网的边缘节点。夺下淮水四镇,我军便能进入这张蛛网,夺不下淮水四镇,我军连进入这张蛛网的资格都没有。而若是不顾淮水四镇,一头撞进这张蛛网中,淮南主庸臣奸、兵弱将怯也就罢了,如若不然,便是有十万大军,在我军不熟悉水道、没有水师的前提下,最终也会被淮南在这张蛛网中打得稀烂,最后恐怕连退路都没有。”
前方战事激烈,杀声震天,寿春城上与攻城云梯上,不时有军士下饺子般掉落城下,每一刻都有无数股鲜血奔涌洒落。
李从璟目光沉静,“世人都说天下如棋盘,借莫哥儿此言,天下何尝不也是一张由城池、山河构建的大网?只是形势不如淮泗这般明显罢了。”
莫离点点头,继续道:“孟平涂山击刘信,潞王定远战李德诚,前者已然大胜,正向濠、楚二州而攻,是为一举夺下淮水四镇,后者则是与这张蛛网中最大的那支敌方蜘蛛决战,前者关系到我军进退之道,后者则关系我军能否占据夺下这张蛛网的主动权,两者皆万分紧要,一个都不容有失。”
“淮南经营江北防线多年,根基稳固,虽是被动防守,实则形势于彼有利。金陵人才聚集,有如夜空繁星,只要他们缓过气来,有徐知诰这轮皓月率先明亮,谁知会发出怎样夺目的光芒?”
“昔年朱温挟天子令诸侯,在中原势力大成,群雄低首、四方归附,何等不可一世!可在与杨行密一战而败之后,终其一生与其子嗣两代,都不敢再向淮南用一兵一卒,是其不愿乎?是其知其不可为也!”
“如今,我军进军淮南,要夺下江北,用兵之法首重一个‘快’字,唯有快,方能不给江北各州县从容布置之机,方能不给金陵人物发光发亮之机,方能不给淮南调兵遣将之机,方能让我军避免被这张大网束缚手脚,陷入泥潭。”
最后,莫离沉声道:“寿春未克,濠、楚二州未平,而潞王在定远县,与李德诚已有三战,却三战皆平,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李从璟沉吟不语。在定远县,李从珂三战李德诚,战绩为两平一胜,因为胜仅小胜的关系,所以莫离说他三战皆平,倒也无可厚非。
“侍卫亲军新编,战力虽有,整合之后到底未经大战,还不能称精锐;李德诚在淮南素有半壁长城之美誉,与周本合称淮南双壁,所带将士也是淮南精兵,三战三平虽然让人颇难接受,细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李从璟如是说了一句,态度上不置可否,又补充道:“以战练兵。李从珂先有两平,后有小胜,可见侍卫亲军正在成长,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与殿前军相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