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此蛊之人,身不由己……宁序!跑什么跑?你要留下来和长老们一起钻研破解迷心蛊之法,此蛊害人,哎?宁序!你有没有听我说?”
那日她跑得匆忙,根本不听三长老劝,一意孤行跑出谷,然后遇见站在断桥看风景的柳霓裳。
是缘,是孽。
三长老的话言犹在耳,她禁不住想:若她当日好生留下来和长老们钻研此蛊,制出解药,会不会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大小姐有药可解,长老们也不会死。
她们会幸福生活在一起。
如同多年前霓裳抱着她在耳边讲述的那些,神仙眷侣,鱼水之欢。
宁序哭瞎了一只眼,赶在春暖花开的时节离谷,发誓灭尽世间所有蛊虫。
养蛊之人,必杀!
只此一事,她耗费三十年。
盘根错节的【蛊宗】因她一人,彻底消失在历史的滚滚长河。
三十年后,柳霓裳坟前开满各色鲜花。
宁序撑着手中长剑踏入炼药房,炼制出一枚解药,一枚毒药,封存在不会流失药效的寒玉匣。
只此两枚丹药,一医,一毒,凝聚她毕生所学。若有后人得之潜心钻研,开宗立派不在话下。
为免以后有人以寒毒戕害,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提笔写下【阴阳溯洄之法】。
三百年后的今天,盛药的寒玉匣不翼而飞,仅留下一卷颇有岁月气息的古卷。
池蘅眼睛亮晶晶的,指着那行小字道:“姐姐,姐姐你看到没有?”
阴阳溯洄。
短短四字看得清和莫名的心惊肉跳,她没再往下翻,小心合好扉页。
“看到了。”
她根本没看到最后面,池蘅心急,眸子一转,故作疑惑:“姐姐,你说宁前辈为何留下解药还要留下毒药?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若有人拿毒药去害人,又不会这劳什子的溯洄法,岂不是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她实在聪明,一语“亲者痛仇者快”直戳人心坎。
沈清和默不作声看她两眼,仿佛听不出弦外之音,轻声慢语:“宁前辈痛失至亲至爱,性情大变也在情理之中。经历那些惨事,若还要她保留年少天真,委实强人所难。
毒药、解药,都是她毕生传承。解药能救人,毒药用对了也能救人。错的不是药,是用药害人之人。”
听她侃侃而谈,观她风轻云淡,池蘅叹口气:“婉婉,你明知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继鸾城【念生桥】凤生和帝姬爱而不得的神话传说,这又是一个女女相恋不得善果的爱情故事。
看完故事的清和这会正烦闷,奈何小将军眨着会发光的眼睛虔诚专注地看她。
她心肠发软,委实说不出拒绝的话:“好,我们接着看。”
被逼得没了法子,终是妥协。
只盼这所谓的【阴阳溯洄之法】不是她想的那样。
见她同意,池蘅笑着将古卷掀开,等不及直接掀到后面,生怕沈姑娘听不清,开口念道:“吾一生与药相伴,药无对错,而人有善恶。
寒毒非不可解,后来人不幸中此毒,可寻一纯良赤子,以纯阳真气为引,将寒毒转嫁自身,反哺纯阳。毒分为二,寒毒之身亦可续命五年。”
“……”
宁序自己痛失所爱,不愿见旁人也失挚爱,可她行事同样是矛盾的。
既留了续命之法,续命的法子又极其难得。
正如她说的那句:药无对错,人有善恶。
是善是恶,全凭有人愿不愿意为你出生入死。
古卷上并未写毒分为二后纯阳之人的结局,引得清和惴惴不安的猜想成真,来不及严词拒绝,池蘅惊喜出声:“姐姐,我修的不正是纯阳真气吗?可续命五年,这买卖稳赚不赔!”
哪里是稳赚不赔,若连你也搭上呢?
她果断摇头:“不可。”
“怎么就不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和我说不可,是要我看着你无药可救?”
相识多年她极少对着清和翻脸,俊俏的小脸本就没多少血色,这下更是冷若冰霜:
“我自幼修行纯阳真气,乃纯阳之体。若能使姐姐少受寒毒之苦,这一身所学也算物尽其用,何乐不为?
宁前辈性情再是古怪,终究是医者。我一心救人,她也说了,寻一纯良赤子,我为姐姐姑且愿做那赤子,她再乖戾,总不会连亲口认可的好人都害。”
“不行,我不同意。”
猜到她不会轻易松口,池蘅气得小脸鼓鼓的,她身受重伤这些日子以来脸颊消瘦不少,这会竟还能把小脸气圆,可见真的郁闷。
她这副样子诚然是极其可爱的,清和柔声安抚:“你伤还没好,没必要为我……”
“哼!”
闹脾气的小将军拿鼻孔出气,背过身不理人。
“阿池,你无需为我……”
“哼!”
不知为何,小将军气成这般模样清和竟想笑,想笑又头疼,她道:“阿池,你真的无需为我——”
“可我偏偏就要为你,沈清和,你要我见死不救,我做不到。”
两人第一次争执拌嘴,阿池第一次连名带姓喊她,两个第一次叠加在一块儿,清和忽然失了言语,一动不动站在那,眼眶泛红。
看她一副要哭却倔强隐忍的神情,池蘅心中生出悔意,怕她哭,更怕被她哭得心软。
但事关性命的大事怎能是流流眼泪就退让的?
富贵险中求。
命也是如此!
她不相信堂堂药谷传人临终写下的溯洄之法是为了死一个活一个,前辈故意没写明,未尝不是在考验施救者的决心。
她忍着不去看沈清和含泪不落的画面,虽然那样子确实很美,可她哪里是能为美色放弃原则的人?
小将军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古卷,瞅着上面描画的【阴阳溯洄之法】,还没看明白,嘴里下意识开始念图画一侧的小字:
“先天纯阳功,有【回阳】【转嫁】之效,欲行溯洄之法,二人当……赤、赤.身相对?!”
——唰!
古卷被人以巧力抽走。
清和苦肉计没奏效,又被她一番话羞红脸,强忍着嘴里那句“登徒子”,嗔瞪某人。
池小将军被瞪得一下子想起自己女儿身的事,讪讪发笑。
赤.身相对,实施起来还要保住身份不泄露,确实有些难度。
她冥思苦想,一本正经:“姐姐,你容我想想。”
“不准想。”
清和羞得脸颊窜上两朵红云。
小将军见了打心眼里欢喜,满口无辜:“姐姐,我又不会占你便宜。”
沈清和忍无可忍,扭头拔腿离开,背影看起来都透着羞窘。
池蘅哈哈大笑两声,笑声飘荡,清和驻足古槐树下反复揉搓发烫的耳朵,没一会,便听石屋传来小将军笑呛了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