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魅收回手,面色微白地看着她:“我从不知什么是生死之痛,感受不到死者的痛苦和难过,所以也不觉得自己的生死可有多么难得,只这一次,我不想只是做一把最好的剑,我想试试长剑入鞘,尘封于台,只待现世安稳的感觉,督公是个很好的主子,我们都愿意交命,所以若非必要少我一把剑,总不至成大碍,可惜……。”他露出个飘渺古怪的笑来。
“可惜,时不待我,转眼千秋已过,我错估了你,错估了自己,所以今日陌路。”
琢玉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泪,紧紧地咬着唇。
陆魅指尖慢悠悠地顺着她的脸颊,一路下滑,停在她的领口,露出个可笑的笑容悠悠道:“我这等有今日没有明日的人亦从不欢喜前尘往事,何况我这人素来卑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杀人如此,对女人也一样,总不把所有手段试完了,是不肯罢休的,而,你要恨我……就恨吧。”
随后,他指尖一划,将她的衣领梭然挑开,一抹雪白瞬间露在灯光下,泛出极为美丽诱人的色泽。
琢玉瞬间睁开眼,不敢置信地看向陆魅。
陆魅笑了笑,指尖却没有停,只驾轻驭熟地一路攻城掠地,将她宫装一陆剥离,精致的绣飞鹤青云宝蓝色的女官褙子,暗流金嵌八宝的腰带、天青色的琵琶袖云锦上裳……
随着衣衫的一件件落下,她的脸色就越发的苍白一分,眼睛里的愤恨与长久压抑的恐惧就慢慢地多显出来,身体也不知是因为空气里冰凉的风还是别的什么,即使被制住了穴道都无法控制那种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连我最后一点美好的回忆都要破坏掉,为什么要和那个欺辱过我的恶心不男不女的恶鬼一样对我做出同样的事情……
陆魅看着那暴露在空气里的莹白肌肤,他着迷又怀念地伸出手轻轻地掠过她胸口细腻的肌肤,轻叹了一声,随后一俯身扶着她缓缓躺下。
他瞥见琢玉的眸光,那么迷茫那么恐惧而迷乱,愤怒而凄厉……
陆魅伸手取了手上的帕子,淡淡地道:“这块帕子是你当年给我的,就用它遮了你的眸,我曾遮了你的眼,让你看不清楚我的脸,所以这一次,我还是遮住你的眼,但这一次,我请你用心去看我的脸,再一次好好地看我,到底是什么模样,白玉姐姐。”
琢玉只觉得眼前一蒙,一道白色的柔软绸帕就落在了自己眼睛上,遮盖去她的眼泪与恨意,还有……他的容颜。
白玉只觉得身上一沉,有炽热又熟悉的气息小心地吻上她柔软的、颤抖的唇角,只是……她闭上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下。
一切都不一样了。
“白玉姐姐。”陆魅低头在她耳边,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结实的胸膛上,极轻地道:“你看清楚,现在在你身上的那个人是我,不是任何人,只是我,只是我!”
柔软的女子哭泣的轻吟升与男子低低的喘息悄悄飘散开来。
……
夜尽宵明烛火媚
金明台上泪成双
金戈声声催天明
梦醒方觉兵车远
一夜过去,琢玉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艳阳高照,秋日的阳光依旧刺眼,透破苍白的窗纸照在镜子上,有一种虚假的温暖。
她慢慢地起身,床边早已经凉透。
她尚且没有来得及多想,便听着远处的哒哒马蹄与鼓声,琢玉忽觉得的心头一阵烦闷,不想去看镜子里自己面色苍白的模样,更不想再闻见房间里这种混合着男欢女爱之后特有的奇特味道,和他……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
那仿佛在诏告着她的无力与愚蠢。
琢玉闭了闭,苦笑,这么多年,自己还是一样……。
“来人!”
门外响起小宫女恭敬地声音:“琢玉大人,热水已经备下,可是现在给您送进来。”
琢玉拢好衣衫将自己颈上欢爱的痕迹盖去,随后定了定神,淡淡地道:“进来罢。”
飞霞方才手脚利落地推开门,将水盆子端了进来,头低低的,将水盆搁在床边,随后搓了热毛巾恭敬地递给琢玉,琢玉接了毛巾擦了脸,随后随意地道:“外头是怎么回事,宫里如何这般喧嚣。”
飞霞轻声道:“回大人,今日是飞炎军出征的日子。”
琢玉这才想起来,没错,今日就是前些日子定下的出征之日,绕道北寒关,奇袭天朝靖国大军在北炎关的亲信精锐的计划确实就是在今日要发兵了,今日的飞炎军对外是宣称出海平定叛乱,实际上是弃船直接策马奔赴彼岸北寒关。
她不免心中有些懊恼,竟然连这等大事都忘了。
都是那个混账小六子……不,陆魅那个混账东西……
“今日当是蒋大人领兵,想必精锐尽出……。”她擦了擦脸,随口问了一句,蒋毅是鬼卫的领军人物之一,近年锻炼的越发出色,想必此战虽然艰险,要尽力击破北寒关,驱散靖国公府的精锐,但是又要将伤亡减到最低,很是困难,但是蒋毅为人用兵都颇有几分鬼才。
飞霞低声道:“今日除了蒋大人领兵,还有原本羽林卫的陆校尉,今日也册封了车骑校尉随着蒋将军出征了,据说陆大人功夫极好,可能会是个先锋校尉。”
琢玉一愣,脸色瞬间苍白。
飞霞只瞥见自己伺候的主子手上将那帕子扭得指节发白,却没有做声,她垂下眸子,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琢玉冰凉的,带着一丝苍然而幽远的声音响起:“是么。”
飞霞没有再说话,只乖巧地点点头。
琢玉冷笑了两声,声音尖利而低促,随后手一松,帕子便‘哒’的一声落在盆子里,飞溅了好些水滴出来,溅落在飞霞的脸上。
随后,飞霞便看见琢玉转过身去,走了一步,似想要离开,却又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淡淡地问:“昨夜值夜,你在哪里?”
飞霞转过身,有些茫然又恭敬地道:“回大人,奴婢原本是在门口守夜的,只是后来口渴了,去小厨房倒茶吃,却不想那茶有些酒味,奴婢就喝多了,竟然不记得回访,且请大人饶命。”
琢玉的脚步顿了顿,转过头,莫测地看着飞霞,小宫女静静地半弓着身子,脖子显出一种恭敬而卑微的弧度。
她笑了笑:“嗯,很好。”
直到琢玉的脚步声远去,飞霞方才慢慢地抬起已经僵硬的脖子,低头看着自己手心里满满的汗,微微地放松了下来,空气里淡淡的麝香味道让她陡然想起昨夜幽微晃动的诡谲烛火,她打了个寒颤,迅速地转过身去,将所有的窗口全部都推开,感受着冷风梭然灌入,让自己微微一抖,飞霞安静下来,抬起头看着天边。
是的,她什么都没有看见,在这宫里,该看见的她们做奴才的才能看见,不该看见的,便什么都没有看见。
……
寒风凛冽。
灰白的涂了糯米浆的城墙在月光下泛着一种近乎凄凉的色泽,加高的城垛外布着一层又一层的荆棘,锐利的刺尖攀附在城墙外,让整座北炎关看起来有一种异常凌厉而冷硬的气息。
“看样子……他们倒是戒备森严得很。”少年一般的声音响起,却有一种讥诮而漫不经心的味道,他放下手里的单筒铜质了望镜,插回自己的腰际。
一边的副官看着他忍不住轻声道:“校尉大人,您站得太出去了,虽然咱们距离北炎关还有一些距离,但是那边是靖国公府邸的精锐,也是天朝最精锐的部队,据说先锋军的探子都配备了和咱们一样的西洋了望镜,了望塔台上都有人时刻观望。”
陆魅秀气的面容上都是淡漠:“张敬,你大概是没有发现这一带是水晶矿带,所以裸露出的土层里反射月光犹如白日雪地,而在了望镜中,此处就是视觉死角,因为最光亮,让人最掉以轻心,但是此处的光线却是最刺目的。”
一边的副官一愣,随后抱歉地道:“这……是属下不如大人心细。”
陆魅淡然地道:“你是不是还同样觉得,身为一介侍卫出身的我,这般托大,第一次参加实战就敢领先锋军,是不自量力,会影响你们鬼军的行动。”
张敬一愣,脸色微红,随后抬起头平静地道:“大人,您多虑了,属下等人只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没有看不起您的意思。”
陆魅翻身上马,低头对着他勾了勾唇角:“你可知道我最先的出身是刺客,而且是最好的刺客,刺客虽然更习惯单独行动,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但是刺客更了解在什么情形下,能得到一个最好的结果,而且比谁都更善于隐藏,我和你们在一起,你们只负责给我开道随行,我的任务就是——杀掉北炎关的主将和副将,一个人……。”
陆魅歪歪头,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脑袋,露出一个带着酒窝的笑容:“北炎关就像一个人,如果一个人没有了头,会怎么样?”
张敬一愣,冰凉的月光落在年轻人幽暗泛蓝的夜行轻甲上,勾勒出他修长劲瘦的身形,还有他冰凉的眸子,里面一片淡漠。
那种淡漠是见惯了生死,无所畏惧,又冷静得让人害怕的淡漠。
这个看起来极为年轻的男子,果然是天生的刺客,是最好的一把刀,如今即使不再做刺客,却一样让人因为他身上的那种气息而感觉心颤,那是一把刀,一把天生的杀人利器的气息。
“不是只有你们鬼军才有资格成为最出色的军人,天明前是人最困倦的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走!”陆魅轻笑一声,手中剑鞘在马臀上一抽,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