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茉毫不容情的话,仿佛一把冰冷的匕首刺进了太平大长公主的心里,彻底割破那些太平大长公主不肯也不愿意去面对的事实上的幔布。
太平大长公主几乎觉得自己不能呼吸,只觉得自己的心只瞪大了眼死死地看着西凉茉。
西凉茉却站了起来,慢慢地一步步地走近太平大长公主,随后单膝半跪在她的面前,单手按在太平大长公主的肩膀上,几乎是眼对着眼,鼻尖对着鼻尖地靠近大长公主:“公主很生气吧,想杀了我么?”
“你……。”太平大长公主看着西凉茉明媚却又深不见底的眸子,忽然那说不出话来。
西凉茉轻声道:“也许该好好考虑未来何去何从的是公主殿下也不一定,茉儿不在乎谁坐那个皇位,但是茉儿想活着,自由自在地活着,公主呢,你若是想死在太子殿下手中,方可一圆心中的执念,那么何苦要等到那个时候,不若现在抱着太子殿下一起死,尚且能双宿双栖,也向皇帝陛下复仇了?”
太平大长公主觉得自己脑海满是一团凌乱,但是西凉茉几乎是带着引诱的话语却仿佛妖魔的咒语,一点点地浸入她的心绪。
杀了承乾?
不!
可是西凉茉的那些话却不断地回响在她的脑海里。
太平大长公主忽然一下子推开西凉茉,蓦然站了起来,看着西凉茉,眼底满是复杂:“贞敏,本宫原是来劝你的,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当本宫什么都没有说过!”
说罢,她一转身,逃也似地向长平殿外匆匆离去。
临走到门前,太平大长公主忽然站定了脚步,半侧过脸来硬声硬气地道:“不管你今后的选择如何,九千岁若败了,你都可以来找本宫。”
说罢,她不再停留,拂袖而去。
西凉茉起身看着太平大长公主消失在远处的背影,唇角弯起一丝冰冷的笑容来。
“公主殿下真是可怜,她可原本是好心来劝郡主你,却不想反被郡主挑拨了和太子的关系,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夜里睡到半宿,陡然睁眼看见公主殿下拿着匕首坐在他一边磨刀霍霍会不会吓去半条命。”
一道戏谑悦耳的男音在西凉茉的身后忽然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搁在西凉茉的肩上。
西凉茉头都没回,只是略略偏开身子避开对方的手,淡漠地道:“若是太子殿下不动了那等心思,我又怎么能挑拨得了太平大长公主?”
“啧啧,太子殿下为了让太平大长公主来做这个说客,前日夜里可是与公主一夜风流,当真是对郡主你上心得很。”芳官自来熟地在她对面坐下,顺手拿起西凉茉的杯子,就着她喝青梅汤的位置也品去了杯子里的梅子汤。
那般暧昧的动作,让西凉茉微微颦眉,随后冷淡地道:“芳官,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芳官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郡主果真是一个无情的女子,还是只对九千岁有情,芳官真是羡慕九千岁呢下载。”
西凉茉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芳官,如果你是要来说这些废话的,那么你可以走了。”
芳官叹了一口气:“不要对芳官如此无情,芳官会伤心的,我只是来告诉郡主,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成了。”
西凉茉看着芳官,挑眉道:“芳官果然不愧是芳云班里的头牌,只是你的任务可还没完成。”
“还要做什么,韩贵妃已经与我有染了,难不成你要我弄大她的肚子,我可不会拿自己的子嗣开玩笑。”芳官冷嗤一声。
西凉茉看着他那张与百里青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容,笑了笑:“你且劳心劳力一些时日,再过段日子,我必定不会亏待了你。”
芳官见她笑了,忽然越过桌面凑近她,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幽的魅光:“若我说我只想伺候郡主你,只想在郡主身上劳心劳力呢?”
若是寻常女子,恐怕难免为了芳官这样近乎狎昵的举动而瞬间面红耳赤,心跳如鼓,当初韩贵妃就是被芳官这样放肆的行为征服。
但是西凉茉早已经见识过了比芳官更邪肆狂妄,更无耻、无节操数倍的九千岁大人,哪里还会被芳官惊扰心湖。
她看着对方几乎贴到自己脸上的那张俊美脸孔,淡漠地道:“芳官,你再做出这种事来,我就不能保证你是否真能作为一个男人走出宫禁了。”
芳官盯着她的眸子,却如何都看到里面有一丝一毫的波澜,这才颇有点不甘心地收回了手,起身,他轻哼了一声:“郡主心智过人,只希望你能一如现在这般得意才好。”
“承君贵言,若是你已经无事,本郡主要准备休息了,明日可是贲郡主的二嫁大婚。”西凉茉淡淡地道:“白玉,白蕊,送客。”
白玉和白蕊早就看芳官不顺眼,立刻从门外进来,将芳官‘请’了出去。
芳官临走,看了一眼西凉茉跪坐在镜子前的身影,纤细、单薄而优美,却看起来异常的难以靠近。
月落西沉,霞光初展。
从天边的第一抹朝阳升起的时候,上京宫城里就热闹开了。
锣鼓喧天,喜乐阵阵。
九千岁与贞敏郡主的大婚,又是皇帝陛下指示要大操大办,自然是没有任何人敢怠慢的,人人面露喜色,群臣都进宫道贺,仿佛今儿的新郎官是他们一样,满脸红光,贵夫人们也打扮得花枝招展,笑意满脸。
只是这其中有多少是幸灾乐祸,有多少是暗中来看笑话而兴奋的,恐怕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这面子上的功夫是做足了十成十。
宫中目前除了‘抱病’的皇后,确实没有比韩贵妃更高贵的身份了,所以韩贵妃亲自上了长平殿为西凉茉簪花梳头,一边笑吟吟地道:“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这等祝祷话语,若是寻常人说出来,自然觉得满含祝福,但是众人都知道这位郡主要嫁的是什么人,那一位再权势滔天,却也怎么看都不会是……子孙满堂的。
既然如此,那祝福贞敏郡主与九千岁白发齐眉,岂非是诅咒她一辈子断子绝孙,亏得韩贵妃娘娘笑得那么欢欣,像是自己要嫁女儿似的。
一干其他一品贵夫人们都脸色尴尬,谁不知道这位郡主很得陛下宠爱,若非这次朝内后宫一力逼迫,恐怕陛下怎么样也不会舍得将自己的心头宝嫁给一个太监的。
即使那人是皇帝陛下最倚重的九千岁,却也一样是个太监。
韩贵妃放下玉梳,接过那顶价值连城的凤凰珠冠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嫉妒之色,但随后她又觉得释然,只微笑地给西凉茉戴了上去。
这些万丈金光、十里红妆,就算给了西凉茉这个小蹄子,也不过是给她后半生青春送葬的陪葬礼罢了。
西凉茉从铜镜里看见韩贵妃眼里恶毒又得意的光芒,只暗自冷嗤,面上却仍旧是一片淡然:“谢过贵妃娘娘。”
“可不用谢谢,这都是郡主你的福分,以后可要好好伺候咱们的九千岁,听说千岁爷后院里有不少美人公子,想必定以后要伺候贞敏你的人也不少,说起来千岁爷也是个王爷,你可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位宦妃呢。”韩贵妃以袖掩唇,一点都不掩饰眼底的幸灾乐祸。
虽然她很期待看到西凉茉那种愤怒绝望的模样,不过这个小蹄子惯会做戏,就算看不到也没什么,反正她已经是天下人的笑柄了。
西凉茉淡漠地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让何嬷嬷盖上红色鲛珠纱的美丽盖头,由着何嬷嬷一路牵引出了殿门。
殿门前是一顶十二人抬华美的紫檀肩舆,香气四溢,另外有十二名红衣太监全都是司礼监一品大太监,十二名红衣锦衣卫都是一等带刀厂卫指挥,见着西凉茉出来,都齐齐地单膝跪地恭迎。
“属下恭迎夫人!”
原本应该是叫王妃的,但是之前小姐嫁给德小王爷的时候封号也是王妃,所以千岁爷很是嫌弃这个称呼,便令他们都统一唤小姐为——夫人。
气势之张扬,令一干贵夫人们都齐齐吓了一跳,看着这些寻常令人心惊胆战的阴郁杀神们,穿着艳红衣衫,都仿佛浑身染血的地狱修罗,她们不由自主地对西凉茉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但西凉茉只是微微地一抬手:“起吧。”
说罢,便在何嬷嬷与同样打扮得极为美丽的三婢的搀扶下上了肩舆。
一干贵夫人们都暗自惊讶于西凉茉的镇定,却没看到西凉茉盖头之下,丰润唇边露出的一抹浅笑。
十六名大宫女捧着各色吉祥果子、茜纱汗巾、孔雀翎羽遮阳扇跟在西凉茉身后,一路声势浩大地向三清殿而去。
原本宠臣与爱女的婚事该是件‘大喜事’,但皇帝陛下称病不出,所以,西凉茉必须得先去三清殿拜别皇帝陛下。
但众人都知道,那是因为皇帝陛下心内郁结,正是极为矛盾的时候,所以索性眼不见为净,也不参加婚礼了。
一路上,西凉茉静静地坐在肩舆上走过一路众人侧目,或是羡慕,或者是幸灾乐祸,或是心思叵测。
何嬷嬷却有些担忧地抬头看了看她,轻声道:“郡主别往心里去,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
西凉茉低头看着何嬷嬷轻笑:“他们本来就该什么都不知道,若是知道了,才是大事不妙,嬷嬷不必担心我。”
何嬷嬷忍不住已经红了眼眶:“这么多年了,老婆子我到底……到底是看到千岁爷能有这么一个人陪着了,你们……你们一定要好好地。”
西凉茉看了看周围,一些大内监和侍卫们虽然依旧是习惯面无表情,但是细细看去,也都微微红了眼眶,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别的什么。
但也可见百里青在这些下属之人的心中除了近似神一般的存在,极有威信之外,更是颇得‘民心’,想来是因为他极为护短的缘故。
西凉茉安抚性地拍拍何嬷嬷的手:“行了,我知道的,咱们都会好好地。”
倒是西凉茉身边的三个大婢女,白蕊、白玉、白珍几个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笑容,毕竟百里青非天阉之身的事,是非同寻常的秘密,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