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着前车的黎氏看靖国公眉宇间似有一丝焦急之色,估摸着有军机要务,她便立刻笑道:“国公爷放心,我会照顾好郡主的。”
西凉茉也柔婉地看着靖国公,善解人意地道:“父亲若是忙,便自管去,家国大事要紧,这里有三婶婶呢。”
靖国公看着西凉茉识大体,也估摸着上去家庙以后,也是寻常祭礼仪,也没有什么非得他到场不可的事情,便对这黎氏一拱手:“那就要麻烦弟妹了。”
看着靖国公领着人一路策马远去,黎氏叹了一声:“国公爷向来为朝廷做事鞠躬尽瘁,这几日更是忙碌,难得休息,好容易今日得了空闲,却又要赶回去,真是不巧。”
西凉茉垂眸看着自己的杯子热气腾腾的茶水,那茶雾蒸腾间,她的眉目显得有些模糊,西凉茉淡淡地道:“是啊,真是不巧。”一行人到了秋山家庙,庙里供奉的都是女师傅,她们早已经接到了郡主会回来重新将族谱供入家庙的消息,早早再次将厢房打扫好,温泉沐浴用的鲜花香油也都备好了。
西凉茉等人一一入庙内,重新安顿不提。
且说,这世上大约最多的就是无巧不成书。
在另一条入山小道上,有黑衣黑马的男子领着一群精悍侍卫也策马到了秋山脚下。
有人打了个唿哨,宛如夜枭嘶鸣。
不一会从林间飞身而出一个身着黄衣,戴着蓝头巾,披着红底深蓝披风的蒙面男子,男子一出现就扑通一声跪在为首的高大骑士面前拱手报告:“太子爷,就是此处,近日探子回报,常有天理教贼子异动,我们怀疑此处是他们窝藏据点。”
司承乾点点头,眸子冷冷地眯起,看向秋山郁郁葱葱的林木,冷声道:“所有人更衣,留下五十人把守住这些进出山的小道与通知五城兵马司、京兆尹,莫要放走一个人,其他人随我小心潜入!”
跟在司承乾身边的侍卫长忽然跪地,一脸肃穆地打算阻拦司承乾深入险境:“太子爷,您不可冒险,不若留在此处,等候属下们探查出来,再报给京兆尹与五成兵马司的的人,将这些图谋不轨之人一网打尽,若您有所损伤,属下如何向皇后娘娘交代,如何向太傅大人交代!”
“莫向,你这是看不起我的武艺么?”司承乾危险地盯着面前的侍卫长,听到百里青的名号,他的眸光更加锐利。
莫向顿时感觉到身上仿佛被司承乾尖利的目光刺出两个窟窿,不由头冒冷汗,他知道太子爷虽然面上对太傅恭敬,但心中大概应该是极为讨厌太傅的,毕竟没有人喜欢一个太监当自己的老师。
“太子爷,属下不敢,只是望您以江山社稷为重,勿要以身涉险,您莫要忘了大婚在即,若有损伤,属下万死不足以弥补一二啊!”莫向咬牙道。
他知道太子爷想要建功立业,前些日子天理教教徒不但截了苏杭送来的税银,还杀了护送税银的官兵。
那些官兵和税银看似太子太傅百里青的人,其实是太子殿下的人马,这一批税银是太子殿下用来扩充势力训练私兵的重要筹码,而且被截杀的官兵里,有太子殿下的心腹,因此在收到密报后,太子殿下震怒,难得与太傅在对待天理教此事上有一致的意见,誓要将天理教的贼子们铲除。
若是做成了,便是太子殿下的政绩大功一件,但若是有了什么万一……自己和这些东宫护卫的一家老小都不用要命了!
所以莫向不管太子怎么想,此刻还是要竭尽所能阻止太子爷。
听闻莫向提到大婚一事,司承乾的眸光里愈发的闪过森冷与厌恶,他想起了前些日子甄选太子良娣之时,那一出出闹剧,太平竟然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母后厌了贞敏郡主,又将得了母后心意的端阳县主残害得疯疯癫癫。
他去质问她之时,太平竟然毫无羞愧地一口承认,甚至说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说贞敏心有所属,说端阳品性不纯,都非良配!
这么多年,自从她和亲回归后到现在,她看自己哪个妻妾是顺眼,是良配的?
无非是女人丑陋的嫉妒与占有欲!
除了在床上的用处,这些女人一无是处。
虽然他并不喜欢贞敏和端阳,但是那个女人想要控制他的嘴脸,如此的骄横跋扈,让他想起了在父皇面前受尽宠幸,权倾朝野的太子太傅百里青。
在他的面前,自己堂堂太子都要执师徒之礼,甚至不能辩驳他的决议。哪怕百里青确实学识渊博,但他不过是一个阉人,是太监,是伺候他们皇室成员的奴仆,如今竟然骑到了自己的头上,简直不可饶恕!
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些胆敢无视他身为一国之储君,冒犯自己尊严的人全部都打落泥中,跪地祈求他的怜悯!
“莫向,你不必多言,本太子决定的事,没有人能驳回,难道你也要威胁本太子么!”司承乾冷漠地道,仿佛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让莫向瞬间冷汗如雨。
别人都只道太子殿下冷静沉稳又自持,是不可多得的储君之选,但只有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才知道太子爷性子里有炽烈如火的一面,他身上属于皇家的残忍与暴虐一点都不少,最恨别人干涉他的决定,因此被杀的幕僚侍从并不少。
所以,此刻莫向只能立刻深深磕头下去:“属下不敢……。”
“哼!”他话音未落,便已经感觉自己背上猛地挨了一鞭子,随后一阵冷风呼啸着从自己身上过去了。
莫向一抬头,太子爷已经在抽了他一鞭子后,策马从他头上飞身而过,率先向山里而去了。
莫向大急,顾不得背上火辣辣的痛,立刻翻身上马,追着司承乾进山了。
而就在几方势力有意无意地汇聚于此时,在西凉家秋山家庙之中,西凉茉已经在西凉家派出来的代表,三爷西凉树之子——西凉敏的主持下,将写有西凉茉名字的族谱奉上了那一卷卷的家谱所在的宝盒之中。
西凉茉奉上三柱清香,便算是礼成了。
“恭喜妹妹,如今礼成,不若在这秋山之中好好游玩一番。”西凉敏对着西凉茉笑笑。
他长了张颇为斯文的俊脸,通身也都洋溢着书卷气,倒是颇有五分类似韩蔚,唯独一双细长微弯的眼眸里不时闪过一种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的目光。
特别是他盯住人说话的时候,总让人感觉到那目光里有一种诡异的贪婪。
西凉茉懒得去和西凉家的任何男子有太多的牵扯,只是淡淡地点头:“谢过堂哥,茉儿先行告退。”
西凉敏却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妹妹到底对秋山不熟,不如由为兄的带路可好,为兄知道有一处温泉边,气温颇高,所以繁花盛开,极为美丽,很合适吟诗作对,饮酒赏花。”
西凉茉并不领情,只是静静地道:“堂哥不必为茉儿费心,茉儿这几日也有些累,今日只想休憩一番。”
说罢,她领着白蕊、白玉头也不回地绕过西凉敏走了。
西凉敏倒是也不恼的样子,看着对方远去的窈窕背影,低低地笑了两声,转身负手而去。
入夜后的银色月光,照拂着秋山峰下湖畔,远处夜空,大鹰冲飞盘旋,月光反射霜影,山壁凝翠中,几缕嫣红花意,染醉环幽抱湖的峦峰。家庙所在的位置极好,能观白日之山峦美景,即使是入夜后,西凉茉所在的厢房也能一览夜色。
白蕊支着下巴,坐在窗前欣赏着秋山夜色,但忽然想起什么,还是忍不住问:“大小姐,你不去泡温泉吗,大家都去了。”
她所谓的大家,便是此次跟着她们前来秋山的仆人们,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西凉本家的人,而白蕊、白玉、还有白嬷嬷、何嬷嬷这几个贴身的仆人,是从不肯离开西凉茉半分的。
西凉茉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各色香粉,看着眼窗外的的夜色,景致确实极好,以至于白蕊这丫头顾不得山野之寒冷更甚于平日,宁愿多抱着两个手炉也要去欣赏夜景。
但她还没说什么,端了热茶点心进来的白玉就没好气地道:“蕊姐姐,不是玉儿说你,早前郡主就和我们说过今夜要大家都警醒点的,这本家的人直到现在都没出手,你不觉得奇怪么!”
白蕊回过头,有些委屈地撅嘴:“那咱们也不能在这干坐着嘛,我是瞅着敏少爷还有那些本家的人老搓串着咱们去泡温泉,觉得奇怪,倒不如去看看这里面有什么古怪,这不是大小姐说的那叫——主动出击!”
西凉茉闻言,噗嗤一笑,点着白蕊的脑门:“行了,就你这丫头的身手还主动出击呢,咱们且去就是了。”
白蕊的话其实也有三分道理,恰与她所想不谋而合。
瞅着主子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白蕊立刻高兴地收拾起东西,准备去泡温泉。
主仆五人,向家庙的女尼们问了去泡温泉的地方,在主持师傅热情的引领下,端着木盆毛巾、胰子、香油一同说笑着去了。
到了温泉点,那一脸慈眉善目的女主持笑吟吟地对西凉茉道:“郡主,左边的华清池是您这样的贵人主子用的,右边的漱玉池是其他姑娘婆子们用的。”
西凉茉看了那中年女尼,忽然似不经意地道:“佛前众生平等,怎么师傅这里却也是分贵贱呢?”
那主持愣了楞,竟一下子答不上话来:“这……。”
“师傅不必紧张,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人世间总是尊卑有别,比如你与本郡主自然是不一样的,师傅该多参悟些佛理,而莫总是只惦记着香油钱了。”西凉茉淡淡一笑,转身进了左边的华清池。
那女尼一下子涨红了脸,她们是西凉本家家庙奉养的女尼,原本也只是靠着定期的奉养银子过日子,后来这里香火日盛,她们则主要靠着经营这里的温泉池子,渐渐地发达起来,后来更给富贵人家偷情、举办宴会或者带着外室来这里玩乐居住提供方便,至于原本出家人的本分倒是在其次了。
西凉本家乐得省去许多奉养银子,所以睁只眼闭只眼。
看着主子进去了,白蕊、白珠两个则与何嬷嬷、白嬷嬷相视一笑也一同进了漱玉池。
那主持看着她们都进了池子,方才很是不愤愤地呸了一声在地上,冷笑着道:“什么郡主,等会子也不过是被人耍玩的东西,也不知还能剩下几块骨头,哼!”
西凉茉进了华清池,发现此处果然精妙,温泉水雾袅袅,暖如春雾,奇花异草更在温泉池边盛放,池子边还有许多时令的鲜果与酒水与鲜花香油。
西凉茉轻笑,倒是准备得很齐全呢。
她挽起长发,罗衫轻解,顺着池边缓缓走进清水之中。
温泉水浸润过每一寸肌肤,有一种极为舒适的感觉,仿佛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让人有昏昏欲睡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