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他一路已说过许多次,但次次都被齐妗置若罔闻。至于天山寻药,不过是借口,在刀谷中虽然五脏受了重击,骨骼也多处碎裂,但对他来说只要不死,只需养,还不致命。但火浪中射来那一箭,却是要命的,不过不是他的命,是姬洛的命。
当时他从后方扑过去,一共有两支冷箭斜来,时间间隔非常之短,第一箭因为他而脱靶,阴差阳错被截下,第二箭中的。事后他仔细查看过断箭上的残毒,除非有解药,否则极难解去,若想活,只能去寻天池金蟾。
齐妗并不在意,拟着他的语气反道:“你也不必谢我,不过是各取所需,我此次出门身无护卫,还需借你武功一用,只是酬劳。”
鬼才信她的话,那夜在水湄边,他重伤浮沉,能看出个劳什子的武功。
“你不信啊?”姜夏只是心念一转,那姑娘心细如尘,已作解语,“其实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不是倾国倾城,沉鱼落雁之容,而是……说来你可能不信,你的眼睛给人以机止坐忘之感,乍一见不似个恶徒。”
姜夏摇头:“恶人不会在脸上黥字,还有,我不是鸥鹭,我是好鸥鸟者。”
齐妗脸上有了几分失落,偏要与他争:“你不懂,我才是那个机心内萌的人,天生如此,从始至终。”她将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却并不是因为不悦,而是因为自知之明,“纵然你也身具恶业,不过是半路行者。”
她没有说得更露骨,譬如,若天生便有巧诈之心的人,不可能养出这一副磊落的眸子,天下之大,人人都有不得已和为难。
姜夏微微一愕,没想到她竟点出了关键,那种敏锐的洞察不该出现在一个年岁不大的姑娘身上,毕竟过去数载,身旁的人,包括贴身侍奉的苏明,或是那以半生之力谋划棋局的父亲,也不曾懂他。
“多谢,还有人愿许我良善。”
他悄悄探过去一丝目光,齐妗却挂着那种无懈可击的笑容,只望着古斋正中,扈乐的人将两张桌案分列两侧,已提着两只宝匣出来,便不再多谈。
斋中二楼点了一盏灯,帘子上照出一个苍老的影子,看衣饰穿戴,是个外族模样。他将戴着白玉扳指的手伸出来招了招,宝匣落定,开盒取出两幅画,就挂在案前的两座巨大的红木架子上。
自始至终代为传口令的,都是扈乐的亲信,而他自己,除了坐镇斋心,是一句话也没露口,底下人不由窃窃私语,都说那大商人年迈有重疾,已过不了今冬,攒着口气来找人了却平生夙愿。
一时间,众人看去的眼神已变,有的是瞧死人,有的是瞧金山银山,还有的是西域的名声,贪婪的家伙已悄没声息在手底下打着算盘,若这老头身死,他那一诺究竟能分得多少身家。
“把画展开。”
亲信吩咐,两旁的仆从便老实去摘卷起的红丝绳。
立时,两幅一模一样的画曝露在众人眼前。说是画卷,倒更像是撕下的墙皮拼贴而成,连拓片都算不上,不过稍稍有些学问的,都能看出画技之精湛,放在前代,也算是精品,只有谢叙这等出自书香世家的,见此目不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