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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还是不救?
救那就是赌上身家性命,若是不救,黄河之北,燕地先民,自荆轲刺秦始,就没有怯懦之辈。
“秋兮那丫头呢?以前不是三步不离你左右。”
斩红缨坐在树下,身侧摆着几碟开胃小菜和饭粥,却没动筷,而是僵直着背,瞧着池塘咕咚冒头的鱼发呆。樊学成上前,扫了一眼快落满柳絮的碗碟,不由伸袖拂了拂,又道:“没胃口?吃饭这档子事儿,不需我来劝了吧。”
“她回家看她老子爹去了,说是风热。”斩红缨并没有唉声叹气,而是抿唇看了一眼樊老头,把桌上的小碗推了过去,“不是没胃口,是不合胃口,秋兮这丫头毛毛躁躁,把糖霜错拿成了薏仁粉。”
樊学成不讲虚礼,接过勺子,直接端起来吃了两大口,重重舒出一口气,露出一副夸张的意犹未尽的表情:“薏仁好啊,去湿热。”
“樊叔,我觉得太苦了。”斩红缨垂下双睫。
樊学成拎着汤匙在碗里搅了搅,和着那叮叮当当的声响,不动声色道:“这一碗白粥,既没熬成黑糊,又不是烧得夹生,为了教你益智宁神,调补气血,还加了少许远志和当归,不可谓不是一番心血。除了苦点,再无其他。”
说着,他咕噜噜将碗中之物喝了个底朝天。瞧他吃得香,斩红缨将信将疑,又从大碗中盛出少许,喝了两口,忽地笑了,沉闷的阴天都像豁出了一丝明朗——粥只是普通白粥,哪里有他说的那些。
“见过张蚝之后,我才知处境远比想象艰难,和他这样身负军功的大将对上,自己就好比原野上的野兔之于虎狼,若不是那苻天王内政修明,仁德大度,一心想教天下拜服,拱手认他天道正统,恐怕坞堡早破于悍兵之下。”斩红缨两指摁在鬓角,将白日见闻一口气说一遍,当忆起溅满她鞋面那一抔鲜血时,她心中蓦地一紧。
闻言,樊学成挺直腰背,久久不语。
斩红缨未得回应,又问:“樊叔,你曾为父亲左膀右臂,依你看来,现下最好的出路是什么?”
樊学成双手捧肚,闭眼摇头,哼哼两声:“自是继续留下,虚与委蛇,假装逢迎并和苻琳成婚,以后世居河间,等南边举事,再趁乱而起,前后夹击两面包抄。”说着,他顿了顿,啧了一声,“所谓求全,不过如此。”
“只怕是少了委屈二字。”斩红缨脱口而出,打心底里不赞同,“可有多少人能做到?先不说不知苻琳为人,纵使他是个好糊弄的,可我却对自己没信心。我不惜身不惜命,只是我自幼学的是清正直白枪,行的是仗义人间事,内心无论如何也不甘俯首。父亲教我一生刚烈,却没教我如何卑躬屈膝,隐忍图谋。”
“红缨,做你觉得对并应该做的事,忍辱负重不是你们父女的性格,不然代国即灭时,你父亲也不会日夜忧思。”樊学成蹙眉叹息,他伸出手,想作为一个长辈摸摸眼前姑娘的发顶,可在望见她含着锐光的双眸时,却将手一落,落在了肩膀,“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不是?你和斩大哥,都太想跳出樊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