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跛足的书生狠狠甩开紧拽的马鞭,退到车辕上靠着,弹了弹指甲来的碎屑,又道:“也许,他和我爹一样,也说不定。”
骑士收手,抱着鞭子,听他像个疯子一样自说自话。
风马默爬回牛车车板上,扶着车子一圈围栏,向前探身,好像这样,他便不必比人矮一头:“别再打我身边人的主意,不然我也可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也算错了一件事,我做这一切,并不是只是为了权利——我可以为天王陛下死!”
骑士坐下宝马,竟被他最后七字惊乱了脚步。
灰袍人不得不正视他说的每一个字,料定此人既敢如此出城与会,多半已经将他母亲转移。
不怕死的人不好对付。
“最后一次,你不必来找,我也不会再见你们,你可以现在就拔刀杀人,但我保证,你会后悔!”风马默痴痴笑着,退坐回牛车,垂首捡起方才还未看完的书卷,语气缓了不少,却没掺杂一丝感情,“昨夜我娘说梦见故人,既是故人,便就作永远的故人吧。从今往后,大家各走各路,各行其道,各为其主,全凭本事!”
骑士拽紧鞭子,压下心头火气——
若是以前,风马默敢这样造次,他绝不会放任置之,只是自那年的云门祭祀后,师昂异星突起,谢玄至江淮创北府,招兵买马,姬洛更是变数不断,眼下四面危机,他需求稳,否则稍有不慎,恐行差踏错。
风世昭留下的《山川十卷》一日未解出,一日不知是否留有密辛,当年他父亲姜玉立亦曾派人试图毁去,但风马默绝就绝在够狠,死记多日,先一步亲手将原本付之一炬,并将默写的赝本先一步安放他处,就算杀了他,天下能人异士几何,若真弄个玉石俱焚,落入苻坚或是别国之手,对谁都没有好处。
想到这儿,那马上灰袍人淡淡一笑:“我们来做笔交易,最后一笔,从此两清,再见当全力以赴,不再手下留情。智将大人,先别急着拒绝,”他抬手,冲风马默示意,“用霍定纯的命,以命换命,如何?”
风马默目光下沉,嘴上却忙道:“你怎知我会……”
灰袍骑士打断他的话:“六星亲如手足,你一定会。”
风马默捏着书卷,指腹下按出深痕亦不知,指骨关节惨白亦不知,青筋暴跳亦不知,半晌后,他猛然将书卷摔在腿上,吞咽口水:“你想换谁?”
“我知道你的为人,我不怕你不兑现,在交人之前,我要你以你母亲之名起誓,至于人,”灰袍人缓缓道,“以后我自会告知与你,但我希望……永远没有那一天。”他的声线本清脆干净,但此刻尾音却耽于温柔,仿若真蕴情其中。
两人击掌为誓,而后双双离去,一人往东,一人往西,再不相逢。
驰了一里,灰袍人引马跃入从旁岔路,等进了山,确定周遭无人,他才下马牵绳,吹了声哨子,将前来接应的苏明招致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