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洛轻轻笑了一声,将杯中烈酒一口饮尽。
断指之难对于李舟阳来说,将是人生最大的转折,要么凤凰涅槃,要么从此沦落,无论他背负了什么,但骨子里始终还是剑客。姬洛觉得心中亏欠,因而难以放下,最后和刘卫辰含糊一番,起身告辞。
等他回了府邸,管事却风风火火奔来相告,说有贵客正在厅下,非要见人不可。
这是姬洛第一次私下里见王猛,比起几次宫中远观,反倒更加不真实。
只见垂花堂下,一白袍宽带的男子正临窗摆棋,乍眼一看,不见脱俗,举目凝视,才觉气度雄远。虽正直壮年,但毕竟年已五十有一,这风雅之姿不若少年不流于皮囊,反见于秀骨。
姬洛屏息,往小桌前悄声走了两步。
王猛未有察觉,依旧落子有序,专注有神,那一双眼睛泾渭分明,明如玉魄,颔下长须,颇有仙人风骨。
“丞相大人。”姬洛行礼。
王猛头也不抬,只是轻轻挥袖:“来,手谈一局。”
姬洛在他对面入座,伸手拂去摆谱一半的棋子,邀姬洛猜子单双,选出白子先行(注1)。半盏茶后,二人行棋中盘,姬洛因为起手布局多有杀伐,一鼓作气,倒是有些冲动,被王猛杀出一道缺口。
王猛一面落子,一面开口:“一孔有阙,坏颓不振,有似瓠子泛滥之败。(注2)”
姬洛眼瞧着盘中劣势,却也不慌,继续对弈。过了十子后,因最初的伏子,渐渐起了另一番光景。
虽是如此,他却并没有急着反杀,反而平和不少,黑白两子继续互为胶着,收官时愣是起出一平局。
“既有过失,逡巡儒行,保角依旁,却自补续,虽败不亡,缪公之智。班孟坚的这篇《弈旨》,写得极好,”这时,姬洛才开口,接下方才王景略的话,“世间无人愿意将一盘好棋下至丢盔弃甲,在下非是丞相大人的心腹大患,实乃解燃眉之急的灵丹妙药。”
“此话怎说?”
姬洛拂袖,轻轻向前一托,笑道:“再来一局。”
两人此一夜再未发一语,一直下棋至人定后,王猛才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