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给这种玄妙的感觉一个名字,或许叫做天意。
“让我再想想……再想想……”姬洛发话了,苻坚也不是强势到非作何不可的人,他巴不得眼前的人能猜出来。至于逢老太公,这老头子非但没起身穿鞋去院儿里继续编簸箕,反而坐直了身子,举手示意苻坚让他想。
若说姬洛就此放弃,收拾收拾东西离开,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也就只算得略有惊艳,逃不过俗人二字,过后不打交道多半便忘了,可姬洛如今一冥思苦想,大有忘我之态,反倒令他侧目。
“水火本为反相,可因木共生,亦可相煎不容,无形之中有生克,如今已有生,自然也有克……”姬洛双手扶额,两眼要眯不眯,口中断断续续念叨,“木为金克,有金无木……有金石而不生草木,不生草木……乾山!对,乾山!《山海经》中有过记载,乾山有金铁而寸草不生,山中有兽,兽名为獂。”
“獂!”姬洛霍然抬头,两小臂滑下,不自觉地重重捶在桌案上。
逢老太公和他四目相对,在听得他念出那个字时,脸上并没有任何变化,过了两息之后,才如同闷声龟裂的土地一样,从里头炸出各式各样的色彩。
姬洛继续道:“古时有国名獂,有县名獂道,依古籍所载,起于大周,故址应在今陇西天水,殷商之后,虽祭祀卜筮、灵兽崇拜大减,但保留下一部分风俗与术数也未有不可。所以,这盒子里装着的,是木刻灵兽獂。”
说白了,就是部族图腾。
逢老太公扶着桌子跌跌撞撞站起来,右手食指冲姬洛点了点,最后愤然一甩袖,叹息着跌坐在团垫上,这一坐,他忽地喜笑颜开,捋着拧成麻花的胡须,连连道:“服!老夫心服口服!”
说完,他打开铁盒,里头果然放着一只精美的木雕,远古图腾多绘于旗帜或者陶、铜器上,如这般木刻,实在少见。
苻坚好奇地探头看去,看过后脸色一黑,心想:这种东西一般人多半没见过,更别说猜,就算有线索,也很难说中,这小老头忒多心眼儿,难怪刚才想激一激他套点好宝贝的时候,他完全不吃这一套,原来是早就安排妥当,就是要人猜不出最后一问!
逢老太公瞧见苻坚的表情,哼了一声不大乐意给他看,转头将盒子往姬洛身前又推了两寸,笑道:“小玩意儿,不值几个钱,送给你了。往后你若在陇西行走,但凡有为难,就将这东西给他,必会卖你个面子,就算我给小辈儿的见面礼!”
“你可给……我长了大大的面子!”苻坚可知道那东西的含义,于是拿扇骨在姬洛的肩上轻轻点了点。
姬洛的身形明显一颤,眼下,既没有猜中后的如释重负,也没有侥幸胜过一筹的得意兴奋,反而看着那青木木刻惴惴不安,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年多以前,他和楼西嘉、白少缺在蜀中碰上楼括的那一晚——
那一晚,他问了楼括一个问题,关于出资截杀燕素仪的买凶之人。
楼括当时说的话,姬洛还记得很清楚:“千秋殿干得都是沾血的买卖,所以运作十分特殊,杀手只杀人,不打听,不多问,都是死规矩。金主从不露面不说,几乎也不留下任何身份信息,饶是我,也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
“但是这个人很奇特,奇特在于,别的人只管发布悬赏任务,杀手接手后便如钱货两讫,勿论生死,都不会再出面,但对方却亲自派人给我送来了资料,生怕我找不到目标似的,当时的我年轻气盛,战绩显赫,因而大为不服,于是那堆资料,我只随手翻了翻,便扔在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