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缺也坐直身子,用手托着腮帮朝她撇开,口中虽无笑弄,一双桃花眼含笑如十里春风,悠哉道:“西嘉,你看,人活一辈子什么都有可能身不由己,但唯有哭笑,从呱呱坠地到身故西归都是自己的。”
楼西嘉默了一会,转头搬来一小坛酒往脚边一放,冲二人拍了拍酒瓮的顶花。白少缺脸色瞬间垮了下来:“还要喝?”
“反正长夜漫漫,你若是不敢,就自个瞌睡去。”说着,楼西嘉冲姬洛扬了扬下巴:“怎么样,来个故事下酒?”
“好!”姬洛一拍大腿,应道:“那我就跟你们讲一个王子猷风雪访戴的故事,这故事还是我从谢小少爷那儿听来的。”
说着,他将怀中短剑拿出,隔着剑鞘手微微一抖,用尖端在舱内不平的榫头上敲了一下,扮作那说书人的醒木,四座皆静,开口便是风云吞吐:“说道那书圣王羲之第五子,性傲而离群索居,一夜推窗大雪,举杯独酌,一时神思惶惑。待得子夜过半,风停云霁,王子猷忽忆起其友戴逵,披衣登船,连夜从山阴顺流下剡县,至天明日出,寻经戴逵门前,却未叩柴扉,转头便走,你们可知为何?”
楼西嘉想了想,道:“戴逵不在?”
“不是不是,要是这样可多无趣。”白少缺驳了楼西嘉的话,抢声道,“我猜是这戴逵早已搬去别处,他走错了门,不调头离去,还尴尬等人请进屋作客?”
“都不是,承建安风骨,传江左八达,你们也太小瞧当世名士了。”姬洛卖了个关子,故意拖长音量,“时人问其缘由,王子猷只答‘乘兴而来,兴尽而归,何必相见’!”
乘兴而来,兴尽而归……
白少缺在口中反复诵念两遍,摆手称奇,连忙扛来酒坛,仰头灌下两口,酒水洒落衣襟,他却浑然不在意,痛快道:“天地做不得囚笼,那便祝我们皆能随心所欲,任性而行!”
楼西嘉拍坛而歌,姬洛击铗而唱,至三更天时,人方才歇下。老艄公停船泊在岸边,姬洛从舱中出来,由长风洗去酒气,和人打了个照面。
“公子还不歇着?”
姬洛望着中天明月渐渐被乌云遮蔽,远观群山,心中忽有所感,忙拉着艄公问道:“我们现在到何地了?”
艄公看了他一眼,应道:“已经到夔门了。”
夔门,竟又至夔门,姬洛蓦然一叹,仿佛当年鹿台倾覆,连夜奔走还如昨日一般。老艄公见他一脸郁郁,以为自己说错话,忙解释道:“下着雨,前面滩险,不急着走,公子也早些休息吧。”
姬洛一怔,伸出手,果然见有雨丝入掌中。他回头对老艄公微微一笑,推人入舱:“我曾过那险滩,九死一生。艄公不必挂怀,歇着吧,我一会就眠。”话落,他自己则反向走入了雨中,艄公还想再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寻了一块干净地,靠坐闭眼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