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西嘉趁势一个空翻,在墙上一点,如鸾鸟展翅冲上了屋檐瓦梁,琴声蓦然急转,她立时跟着那节奏快跑,竹竿一个接一个从庭中伸过来,次次却只点在她脚踝后,竟无一中的。
“可恶!”
沈夫子抹了一道下巴,甩脱脸上的水渍,将大笔一挥,如有石锥推土,楼西嘉身前的瓦片顿时拔上了天,她起剑应对,随曲调变化而轻功一展飞落回地上。
看那老头气得牙痒痒,楼西嘉心头的愁云当即烟消云散,倒不是因为尤有神助,而是见对方被抚琴者戏耍觉得好笑不已。得了势,楼西嘉性子又活络了起来,想着要再气一气那沈夫子,叫他脸上五色开花,于是便倒提双剑,朝着天边拱手道:“好一曲《酒狂》,昂哥哥,多谢出手相助!”
说完,沈夫子还未脸色发疑,她自个儿先愣怔当场:自己刚才说的什么——师昂?
是了,她所认识的人里面最通音律的人便是师昂,方才想诈一诈沈天骄,不想竟脱口而出这个名字。相助之人谁都可能,唯独不会是他,那个神仙风貌般的人儿早已经死在了大磨岩下,尸骨无存。
随之涌来的不知味的感情将她的心击穿了一条口子,落崖的恨意消失后,辗转的后悔又在心头复发:她和师昂又算得了什么血海深仇?这会雨中杀敌,竟没头没脑生出些惜怀,觉得自己当初纵使有痴男怨女的不满,也不该盼他就此陨落。
这一走神,沈夫子的铁钩笔立刻就迎了上来。楼西嘉心中犹有波澜,似玉碎雪崩,激荡之下,剑气顿时暴涨:“滚开!”
剑出剑落,软毫笔断成两截滚在泥泞中。
铁钩笔是一种武技功法,而非神兵,落地的不过街头巷尾随处可买的湖笔,故而沈夫子并不为失笔而痛惜哀哉,倒是被楼西嘉最后一式中所涵盖的柔肠百转与刚性不屈所震慑,他不由脱口而出:“这……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太像当年那个人了,虽然优柔寡断,时时不决,但世事加身,又从无怨憎,向来都坚毅不折。沈夫子顿时生出了恍惚,眼前的清丽女子本与不该卷入,自己做这决定是否真的过于未雨绸缪?真的错了?
但他没有回头的机会了,想想如果被少主知道……沈夫子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趁傻愣在拱门下的老人未有动作,楼西嘉按抚着胸口,将那只断笔踢了回去,随即扭头便跑。沈夫子没有追,而是慢悠悠上前捡起断笔兜在袖子里,忽地开口道:“你以为你的义父待你有多好,若老夫告诉你,他来蜀中是为了销毁有关你身世的证据,你还会拼死救他吗?”
楼西嘉脚步未停,义父做什么事,绝不许要旁人来指摘。
“一个人生载于族谱,死埋于祖坟,否则飘零世间只能作孤魂野鬼,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的生身父母是谁?”沈夫子追了一步,再度朗声道。
楼西嘉脚步依旧未停,可身子却几不可见地颤了颤。
“好!”沈夫子击掌,笑带蔑视,“纵使这般你全不在乎,但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瞒你?楼括身为千秋殿殿首,杀人无数,冷酷无情,绝不会是贪恋亲情温柔之人,他不告诉你只有一个原因,因为他才是杀害你双亲的凶手!你这是认贼作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