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方才过场的舞姬都退走,只留下彩绸漫舞。弦乐声由缓到急,阮筝一出,只瞧这穹顶开了道口,一人着羽衣从上飞下。美人身轻如燕,双手先拉住绸子,再接一个空翻,用双脚点住另外两根,竟立在半空不动分毫。
“好身段!好轻功!”当场有人称绝。
其实这轻功比不过庾明真那般潇洒恣意,也没有燕素仪的灵动飘然,随意找两个武功不差的也能使出,可人皆爱美,丑男丑女亮这一手,自然比不过美人来得惊艳。
彩绸中,美人一荡,如秋千般,沿着鹿台内楼旋了一圈。
风拂开遮面的面纱,一瞬间露出娇容月貌,但见美人柳眉细细,眼中波光如梦,像盛了天河水,酿成了人间绝妙酒,气质出骨,清雅而不落俗。
屈不换失态地拍桌而起,不用说,场中一舞的自然是那位桑姿姑娘。
打右手斜地里,是些富户家的少爷,上不了台面又想充场子,大堂里就属他们带的家丁最多。
这几人都是些花花肠子酒色徒,当中一个干瘦子问:“张兄是见过大世面的,不知鹿台这位桑姿比之建康朱雀楼里的时妙曳又如何?”
同为歌楼酒肆,朱雀楼不同于鹿台有个脾气古怪的十七娘坐镇,在京都建康里,那是什么生意都要接的酒色场,听说另有达官贵人扶持,是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至于鹿台,毕竟跟江湖沾点边,被人看低不过是一来瞧不起武林人,二来有个名声污堕的十七娘,从说话到功夫都是正道不待见的邪媚,一传十十传百,自然就成了练下贱武艺行下贱事的下贱胚子。
不过提到朱雀楼,自然免不了有人要吹一番时妙曳,不同于桑姿一年露两面的物以稀为贵,这时妙曳在朱雀楼中声望极高,巧言令色且长袖善舞,王公贵族也不乏有请她进宫献舞的。
那张公子吹嘘了一番时妙曳,又捧了捧建康城,隔桌有人看不上出声挑事儿,跟乡巴佬看不起城里人一般:“好什么好,听说那些士大夫就爱聚拢吃五石散,荒淫无度还自比风流,抬什么高价!”
那群公子哥儿看说话的人长相不端,又面露凶光,掂量了一下闭了嘴巴。
不过,二楼上却有人挑开帘子走了出来,顶了风波:“区区不才,不太认同兄台的话。”姬洛睁眼一瞧,说话的是砸场子那日奚落人的俞鹤追。
俞鹤追显然和这些人档次不同,眼界高出不少,心也大,十分向往建康的繁华奢靡,便辩解道:“你们懂什么,先有‘竹林七贤’,后有‘江左八达’,看人得看表里,要说真风流假风流,以区区看,全在两句话中——‘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注1)。”
姬洛细细听着,觉得这话说得倒比前些时候像人话,心中对俞鹤追有了些改观,瞧不起人确实为人诟病,不过有些见识还是不能抹杀。
那几个江湖人嘴巴翻不出花,说不过,只能逞口舌之快,什么‘母婢亲娘’全问候了一遍。俞鹤追一并听着,冲自己亲信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