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以东, 凛冬给冻住的灞水早春融了一半,河上还飘着大块的浮冰。灞桥旁有一方凸起的怪石,石头坐落在一棵大柳之下,不过枝条枯瘦,暂无半分绿意。一根长竹竿就架在石头的前方, 无人看顾,颇有些‘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味道。
往后走十步,一个简易的避雪棚子突兀地搭在路边, 四面垂了丝绒帘子挡风, 里头跪坐着一男子, 年方三十有余,身量瑰伟, 容姿标志, 尤其一脸贵相。
男子穿着月白色的长袄,裹着狼皮斗篷,正对着身前红泥小炉打盹。
炉上的水沸了, 发出细微的“噗噗”声,男子迷糊睁眼,惺忪的瞳子却不浑浊,反而泾渭分明, 十分有神,以至上可鉴日月之光,下可照六合四方。
“唔。”
他将衣物往身前拢了拢避寒,从前头悠悠伸出右手拈起茶擂,将茶饼捣碎,再用茶匙拨入壶中。随后注水,开始洗茶。
约莫是天气实在冷冽,他伸出的手眨眼便冻僵了,洗茶时候不利落,有水从盖子里溢出,差点儿烫着手。
“哎哟,那些个晋人的肆意,果真学不来,学不来。”男子缩了缩手,就着帕子擦拭茶渍,嘴上泄气服软。
“这风雪说停就停,待我吃完茶,瞧瞧今晚是否能添一道鱼肴。”举目无人,男人透过漫舞的帘子向外散漫地张望了两眼,继续自说自话。
洗完茶后有香气在他身前氤氲,他吸气狠狠一嗅,随即冲泡分杯,拾起小碗转了一圈。送到嘴边的茶正要一啜,林中传来几道不和谐的风声,茶碗在男子唇边停下,他低头拧眉,十分不悦。
“扰我清静。”
四字说完,男子手中那盏茶“哗啦”一声被泼了出去。
热茶在地上被寒气冻出云烟,那烟雾中闪过一道人影,人来身量颀长,须发尽白却不是老翁朽态,而是个年不过半百的俊美男子。男子嘴角下撅、天生冷面,但身轻似白鹤掠雪,处变分毫不惊。
只听他道:“主上,是魏公苻廋的人。”
避雪棚子中的贵公子右手臂枕着膝头托着下巴,另一手将茶碗在案几上重重一嗑,道:“明真兄,孤以啮梨为信,本想劝他们就此收手,毕竟是骨肉血亲,往后还能齐心同德为国为民,不想他们却逼孤赶尽杀绝。”
落杯的动作方停,贵公子一改慵懒,眼中凝出狠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