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官吏的素质,他的思维又开始迅速跳跃,“最近运河上过往的粮船多么?咱们淮扬粮价下来了,有没有人就地收购粮食往北边卖?”
“这个?这个……主公勿怪,且容,且容属下仔细想想。”杨元吉的思路跟不上朱重九的节奏,迟疑了半晌,才用非常不自信的语气给出了答案,“运河上过往的粮船明显比往年多。至少,至少多出了三成。但,但从咱们淮扬收粮的商贩却没几个。第一,咱们当地的商贩都有的是生意好做,看不上倒卖粮食那点儿辛苦钱。第二,咱们淮扬的粮价虽然比往年低了一大截,但是还远高于江南。所以从咱们淮扬收购粮食很不合算,再往南一些,去张士诚那边才好!反正都走水路,往返加在一起也差不了半个月的日程!”
“主公,需要设卡把粮船截下来么?卑职听说今年北边很多地方都闹旱灾,麦子收成非常差。”副知事夏柳松的反应速度,略高于杨元吉。紧跟着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询问。
“不用!”朱重九想都不想,迅速摇头。随即,回过头,大步流星走向正在院子内不远处对着粮食发呆的刘基,用只有双方才能听清楚的声音吩咐,“回头派人给沈家和船帮撮合一下,让沈家运几批占城稻,交给船帮贩往大都。听说北方夏粮收成不好,咱们好歹也替老朋友哈麻分一次忧!”
第六十三章 经验(下)
“运粮?主公,请恕伯温愚钝!”刘伯温正琢磨着如何趁北方干旱的机会痛下杀手,猛然间闻听自家主公居然要主动帮蒙元朝廷化解缺粮危机,忍不住皱着眉头询问。
“无他,不想让蒙元朝廷轻易做出取舍而已!”朱重九笑了笑,非常自信地解释。“运河上向北去的粮船,据说比往年多出了三成。这恐怕不完全是因为天旱的缘故。与那些王爷们竞相将土地圈起来养绵羊,想必脱不开关系。既然如此,咱们何必不帮哈麻将大都城内的粮价稳定下来,让那些王爷们更积极地把良田变成牧场?”
“然后等时机一到,主公就突然发难截断运河,蒙元那边粮食立刻难以为继!”刘伯温听罢,顿时心中一凛,回国头来望着朱重九,愣愣地说道。
这,可比他刚才正在想的计策狠毒了十倍。先给北方提供大量的粮食,将已经渐渐露出的缺粮危机遮盖下去。直到危机大到彻底无法收拾,再来一个釜底抽薪。届时,蒙元朝廷恐怕连最基本的赈济粮食都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军民百姓纷纷饿死!
自家主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阴狠了。是不是自己平素给他献毒计,献得太多了一些,以至于彻底改变了他?
刹那间,刘基刘伯温就觉得有股寒气从脚底板处“哧溜溜”直逼自己的顶门。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朱重九却又笑了笑,毫不经意地补充,“如果现在就放任北边的粮食涨价,万一令妥欢帖木儿察觉到,来年肯定又要强行把牧场变回农田。而只要粮价波动没那么厉害,蒙元朝廷就不会断然采取措施。偏偏北方麦田产量不高,养羊远比种麦子划算。如此,那些蒙古王公贵胄,就更愿意找人放牧而不是种庄稼。而他们开辟的牧场越大,就越舍不得跟咱们这大买主翻脸。妥欢帖木儿想插手咱们与福建蒲家之间的战事,就越容易受到那些王公贵胄的擎肘!”
原来还是为了避免两头作战!刘基刘伯温闻听,正从脚底板处往上涌的寒气,立刻就又下降了一大截。但是自家主公真的仅仅为了避免两线作战么?真的没想过在北方人为地制造一场动乱?抬起头,目光迅速从朱重九脸上扫过。依旧是那幅人畜无害的笑容,熟悉而又陌生。
“这是一种商业手段,就好比……”没来由被刘伯温看得心里发虚,朱重九顺嘴解释。然而,话说到了一半儿,他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将话题继续。
在朱大鹏的记忆中,有的是类似的营销手段。比如说先以低于成本的价格销售打印机,然后以十倍以上的利润出售墨粉和墨盒。再比如先用免费的软件占领市场,然后再通过软件的衍生品,或者夹带广告来收回资金。林林总总,都远比粮食和羊毛之间的关系复杂。
然而,除了他自己之外,整个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人拥有同样的记忆。所以无论跟任何人解释,都难免会把问题越解释越复杂。
这突然间的迟疑,落在刘伯温眼睛里,则变成了良心未泯,或者欲盖弥彰。因此后者立刻又笑着摇了摇头,抢先说道:“两国交锋,无所不用其极!主公不必多说,一切交给微臣去做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