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书斋中翻看一本朱熹的《周易本义》的陈淮清突然感到一阵烦躁,将书本一丢,突然就听见脚步声喀嚓喀嚓踩着落叶的声音。他顿顿,分辨了一下,忽然展颜笑道:“文山,九灯,可是你们二位恶客?快进来吧!”
门外就传来两个声气不同的呵呵大笑儿的声音。门被推开,就见一僧一俗两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正是陈淮清府上的常客文天祥。另一人是个和尚,三十许岁,一脸睿智,披着件打了补丁的棉布袈裟,正是灵隐寺的高僧九灯和尚——别看他年纪不大,但是却精通佛儒道三家经典,在临安有儒僧九灯的名号。
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道:“相公,我们可没您这么好的雅兴。安乐宰相,天下无事,就在久安堂高卧,整日读书写文章,也不知道您怎么沉得住气!我们俩都替你着急啊,这又是天道教又是降世明王的,到底在搞什么?”
原来两人来访,也是为了天道教和降世明王的事情——这两件事情在辽东、高丽没有什么,辽东就一帮野蛮人,陈德兴搞出个比萨满教灵验的天道教就足够忽悠人了。而高丽虽然盛行佛、儒,但是高丽国君臣现在都仰赖陈德兴,哪里敢在宗教问题上忤逆他?
可是在南宋,儒家根基深厚,佛教信徒众多,道教更是赵家的国教,而且这三教已经有了在思想上归一的趋势——这是理学的功劳,宋朝理学批判地吸收了佛教和道教的思想,形成了一个融合儒、释、道三教三位一体的思想体系。而陈德兴的天道教对于这个儒释道三位一体的思想体系而言,就是异端邪说,就是邪教!
九灯大和尚坐了下来,接过陈淮清递上的点茶饮了一口,嘻嘻一笑:“好茶好茶,不知道令郎那边有没有这样的茶?要是有的话,也不妄和尚我飘洋过海去一趟了。”
“九灯大师要去辽东?”陈淮清皱眉,“是去弘扬佛法?”
九灯只是笑着点头。他是灵隐寺的高僧嘛,在大宋佛界也是有名有号的人物。现在辽东、高丽出了个天道教,还在临安开了分坛,临安的大和尚们一合计,认为要派个高一点的僧去辽东弘法,而且这高僧还要年轻一点,太老了没准一路风浪颠簸的没有到地方就圆寂了。于是大和尚们就一致推举九灯和尚去辽东了。
文天祥也给自己倒了杯点茶,品了一口,笑道:“九灯和尚是去辽东开灵隐寺下院的。相公,您说这个灵隐下院可能开得?”
“这个……”陈淮清一脸苦笑,也不知道临安的大和尚们吃错什么药,居然要去辽东开个灵隐下院!这不摆明要去挖天道教的墙角吗?
“相公,您还是劝劝庆之吧,这天道教……最好别闹了,这一套在汉地没有什么用的。”文天祥轻轻转动茶盏,好言规劝道。“邪教这东西,起来的时候信者如云,一旦穿帮立时就是星散。哪里比得上圣人的道理?听说蒙古人现在也要崇儒了,忽必烈要当什么大元皇帝,准备在北地行汉法,开科举。连鞑子都要走正途了,庆之怎么还在邪教上面折腾呢?”
陈淮清苦苦一笑:“吾这儿子什么时候会听吾的话?或许……他压根就没想过中原,在辽东、高丽当个土皇帝也不错嘛。”
九灯和尚微微摇头:“就是当土皇帝也离不开儒释道三教……至少要择其一为辅弼,如此才能安稳。这天道教,总不是正路,或许初兴时可用,然而长久下去,必然会出问题的。最好还是趁现在天道教还没有做大就改弦易辙,否则邪教一旦成尾大不掉之势,就怕天地皆不容了……”
陈淮清脸色一变,将目光投向了文天祥:“文山,不如你也走一趟辽东……庆之或许会听你的劝,和他说说,现在他已经开出了局面,就不要再搞歪的邪的了。”
文天祥笑着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只是苦于没有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