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擦擦眼泪,点点头:“干爹,我知道您说什么,您等着会儿诶,儿子这就去拿!”
打开衣橱,连开三个檀木箱,才从其中翻出一块绣着兰花的锦帕,帕子四角已然泛黄,看上去已有不少年头,李德正枯瘦的手从干儿子手里把锦帕抓起来,贴在胸口好一会儿,浑浊的眼将那小东西看了又看,这才撇开脸,让干儿子把它拿走:“烧了,烧了免得给她惹了麻烦。”
宫中无人不知,太后此生最喜兰花,锦帕、衣衫边角都喜欢绣有。陆问行心里十分震惊,他没想到一向寡言少语的李公公竟然不动神色地把太后装在心里这么多年。
李德正已是弥留之际,到最后他看着陆问行,好像想说很多话,可是终究什么也没说,拍了拍他的手背,闭上眼。
须臾,身边的干儿子和小太监一下哭出声,而这个在宫闱里几经沉浮的老人也在这个寂寥空旷的殿宇里走完一生。
陆问行走出殿门,身边的捧着白幡的小太监来来往往。因为不是贵人过世,宫内不准停灵、不允许有丧乐,出了这宫门小太监们也不能哭泣。
陆问行跨出门槛,他在想,曾经贵为掌印太监的李德正就这么在宫内悄无声息的死了,如此安静萧条,倒让人觉得讽刺。
天暗沉了下来,陆问行在宫里处理完公务,准备出宫,却看见小太监驾着灵车,上面摆着一个漆黑棺材,他又急又悲朝门禁直拱手道:“侍卫大哥您就行行好,这棺材里躺着的可是我干爹李德正,他生时什么时候不善待宫人?只求侍卫大哥今儿也给个活路,让小人将干爹的尸身运出去,莫耽误了时辰。”
在宫里,其实每天都在死人,不论是贵人还是庶人,但凡死了,曾经的富贵权势便尽数消散,还能用什么让人俯首称臣?
侍卫只让他拿银子,见他起初掏了块大的出来,心便更贪,不把他剐的骨头渣都不剩,心里便不舒服。
陆问行看不过去,让陆吉祥去教训了那两人一顿,又将那小太监送出宫门。
有些事他本不该问,可他还是忍不住,说:“李公公死了,太后和皇上难道不知道?”哪怕只要说一句话,李公公的棺椁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小太监拭泪,抽了抽鼻子:“小人把这事报给皇上了,皇上说忙,让咱们看着处理,小人又去禀告太后,太后赏了一些东西下来,却什么都没说——”
他实在忍不住,放声大哭道:“陆公公,我知道今儿我要说的话,定然是逾越了,可我真的忍不住。干爹这辈子不论做什么都是为了皇上和太后,可如今他死了,他们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天家、天家果真是这般无情吗?干爹如今虽说挂着掌印太监的名声,死在宫里,又和死了一条狗有什么差别?”
他说完,便雇人拉着板车慢慢走远。
也不知杨铭宇什么时候来的,亦不知他在身边瞧了多久,直到板车悠悠晃晃地驶向远方,他才吭了声对着陆问行说道:“这就是咱们的皇上,瞧见没,身边的老人死了后就像死了条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