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燕直忽而轻笑一声:“也是,李氏习于胡俗,惯来不在乎礼义廉耻。”

他的话太过直白,毫不留情地揭开王族帷幕不修的遮羞布,李澈愣怔片刻,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我家的公子又做错了什么?”他话锋一转,眸色暗沉,“洛阳沈氏以孝礼闻名于天下,你不要脸,我们还要。”

李澈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大抵也没想到向来凉薄又无情沈燕直会突然如此作态。楚王的目光闪烁,他偏过头时正看见门边一个身影闪过。

他猛地站了起来,瓷瓶“砰”的一声倒在了桌案上,而后飞快地滚落,在地上碎裂开来。

沈燕直比他更靠近门边,因此动作要更快一些,他快步地走出中堂,光着脚坐在地上的沈簌乖顺地摊开双手,举到肩头。

他穿得单薄,披散着头发,像个小野人一样在中堂外偷听了不知多久。

沈簌像是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他被沈燕直抱起来的时候,身躯微微打着颤,也不知冷的,还是在畏惧可能到来的惩罚。

沈燕直隐约能感觉到他的抗拒,他反复着回想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沈簌可能什么都听不懂,但他可以感知到情绪。

他在害怕。

青年的身子颤抖,他眼中氤氲着一层水汽,求救似的看向李澈。

“别、别不要我……”

料峭的寒风穿堂而过,地上的碎瓷旁散落着深红色的花苞,就像是胸口被穿刺过后,所留下血痂的颜色。

一阵阵强烈的心悸压得李澈连吐气都困难起来,那把穿过太子胸膛的短匕,以另一种方式刺穿了他的心房。

但脸色比他还难看的是沈燕直。

152

沈燕直离开后,沈簌在深夜里发起了热。

他怕见外人,楚王便令仆从与下人都避开他行事,但李澈不在时没有人来看护他,因而才出了这样的岔子。

李澈就像是初次为人父母一般,他想要满足沈簌的一切愿望,想要将无穷尽的爱意都倾注在沈簌的身上。但过分的溺宠却失了规矩,沈簌既任性,又依然对他怀有些许的畏惧。

他的心神始终没能宁静下来。

楚王当即就狠下心令人将府里的雪都扫净,沈簌泪汪汪地推开他,跑到窗边去,眼看着积雪被清扫干净。李澈错开他控诉的目光,从身后将他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乖一点,阿簌。”

楚王声音沙哑,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的面庞上,这让沈簌意外地消停下来。

李澈把他抱了回去,用手掩住他的眼睛哄他睡觉,然后召来几位御医。

衣衫被褪下时,沈簌终于清醒了过来,他知道外人的到达,兴许还能感知出是医官。但他只是将头埋在李澈的肩窝里,咬住下唇小声地呜咽着,那样子就像是在催眠自己还在梦中。

银针扎在穴位上,难以言说的痛意和不适让青年的眼睛睁大,他细长的手指紧扣住楚王的后背,生生抓出了几道痕印来。

“别怕,阿簌。”李澈喃喃地重复着。

往日能言善辩的楚王殿下像是失去了组织词句的能力,他看着沈簌痛苦的面庞,心中刺痛得厉害,竟是不知该如何安抚他。

如果沈簌的意识还清醒,他一定能察觉到不对,风寒热病时扎的针不会这样久,也不会这样痛。但没人会来告诉他,你得了癔病,得赶快好起来。

施完针后医官纷纷退去,青年带着哭腔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内廷格外清晰,他扬起头,满是泪水的眼睛凝视着楚王的下颌,终于是渐渐放松了手指。

“阿簌,阿簌。”

李澈见他神情不对,轻轻地在他耳侧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