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 终究没说出口, 只抿抿嘴唇:“娘子,奴婢扶您上去。”
梁贞莲顺势伸手,刚让侍女托上手肘,边上忽然冒出一声杂音,听不真切, 像是男子怒极的呵斥,再接着是另一道声音,沙哑低沉含混不清。两个声音混在一起,说了什么全听不清,只惹得人听着心烦。
“……是乞丐呢。缠着路过的一位郎君,难怪那郎君生气。”侍女嫌恶地看了一眼,转过头,“娘子赶紧上车,离那人远些。”
梁贞莲才不会扭头看,怕脏了眼睛,奈何那被缠上的郎君跑得太快,那乞丐也不会看眼色,乍见郎君跑了,居然直冲着马车过来。侍女再想出头也来不及,眼睁睁看见那乞丐扑到梁贞莲面前,一双污黑的手几乎要拍在她裙摆上。
“娘子行行好,给些钱吧,够买个胡饼就行。一个胡饼……若不是我那大理寺的侄儿不认人,我也不至于此……”那乞丐向着梁贞莲伸手,指甲缝里全是黑漆漆的污泥,“一个胡饼,一个胡饼……”
“放肆!”眼见他越来越过分,侍女急了,“谁许你靠这么近的?我家娘子……”
梁贞莲却抬手,示意侍女别动,从腰下摸出几枚通宝,丢给那乞丐,低声问他:“你说,大理寺的侄儿?是谁?”
“是啊,是啊,大理寺的贤侄,不认人的贤侄!”乞丐匆忙捡起几枚通宝,小心翼翼地藏进怀里,另一只手还在原地乱摸,摸出的尘土溅在梁贞莲裙上。
梁贞莲嫌恶地皱眉,等了会儿,却不见乞丐接着往下说,只看见他反复摸着地面,像是要再从土里抠出一枚通宝。
她心说晦气,怕是遇上了个疯子,正想扭头,那乞丐又开口了。
“来时撒谎,去时撒谎,只把博陵崔氏当歌楼……哪里都是歌楼,从我手里抢乐伎,如今又不认人!”这回他哼哼唧唧,说的话比之前更颠三倒四,“亏那乐伎叫阿檀,阿檀,合该点在佛前!”
梁贞莲浑身一凛,缓缓俯身:“你说,你有个侄儿在大理寺,姓崔?他还从你手里抢过一个叫阿檀的乐伎?”
“是啊!”那乞丐抬头,一张老态而疲惫的脸,半边脸从额头到颈下全是烧伤的痕迹,狰狞得像是壁画上的恶鬼。他吸吸鼻涕,忽然嘻嘻地笑起来,“好笑,好笑!死在他手上的千千万,他还改头换面到大理寺!”
梁贞莲看着那张丑陋不堪的脸,眉头紧皱。
半晌,她和身旁的侍女说:“去,买些吃的来。我和……他谈谈。”
“……一早去了东市,再去了大理寺,不知是找谁。再出寺门,遇上个乞丐,梁娘子命侍女去买了吃的给那乞丐,随后回去了。”垂珠把先前传来的口信原原本本地复述给李殊檀,一板一眼,“没了。”
“倒是善心。”李殊檀一猜就知道梁贞莲去找的是谁,忍不住磨了磨犬齿,笑得颇有几分讥诮,“非逼我对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