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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殊檀选的依旧是崔云栖的自度曲,大概是以往听多了,单纯靠背谱都弹得指法纯熟;又大概是心境变了,以往缠绵病榻,只觉得听着不错,这会儿抱着忽雷,却觉得曲中多哀思。

崔云栖从不多话,也从不要求她尽姬妾的义务,淡漠得李殊檀以为她并无感情,但他自度的曲中居然有这么多的愁思。

那么,曾在她病榻前弹琴时,这个如同寒梅皎月的男人,到底怀藏着什么样的心绪?

李殊檀不知道,她只是闭了闭眼,把那股涌起来的复杂感情压下去。

再睁眼,身边多了个人,她以为是司墨,一扭头,看见的却是靛青色的色块。

鹤羽换了身衣裳,一应的靛青色,只在交领上刺了道素白的花纹,像是一簇羽毛。他瞥了眼李殊檀额上晒出的汗,手里的碟子递到她面前:“喏,补补你流的汗。”

“……那不是得喝水吗?”嘴上这么说,李殊檀手上倒是诚实地抓了碟子里的点心,一口咬下去,酥皮开裂,尝到里边带着花香的馅料。

她一愣,看着咬出的那个裂口,填的是深红的玫瑰馅,香浓得几乎要溢出来,“这是……红绫饼?”

“算是吧。不过我这儿可没有多出来的红绫裹饼。”

曲江留饮,雁塔题名,曲江宴上新科进士吃的就是红绫饼,李殊檀在这一口甜腻的馅料里尝到了长安城,尝到了梦中才有的繁华。

她心里微微一动,低声说:“……谢谢。”

“不必。让你在太阳底下晒这么久,算是我过分。”把人从宴上捞出来,又特地叫过来奏一回忽雷,态度鲜明,之后有想为难她的还得掂量掂量。

鹤羽觉得够了,信手收了碟子,“今日多谢这一支曲子,不必再来了。”

“不……”刚冒出一个字,李殊檀迅速改口,故意说,“那我能再弹几支吗?”

“可以。”鹤羽觉得这要求古怪,但没拒绝,只轻轻笑笑,“喜欢弹忽雷?”

“算不上吧,毕竟学琴这回事,也算不上喜欢,大概是机缘巧合,还有我家里人押着我学。”李殊檀停顿一下,低低地说,“人总是握在手里的东西不珍惜,没了反倒又要想。现在我想想,倒宁可我还在学琴,有人先弹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