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要从头说起,当初皇爷之所以准了你父亲入东宫的提奏,是因为你们父子名气不错,便存了几分拉拢你们父子的心思。说透了,就是皇爷想收买人心,让你父亲感恩戴德,将来也好作外朝助力。
你也知道,皇爷最厌烦外朝言官多事,那几个有名的刺头都是记在内宫屏风上的,当年你父亲也在其中。只不过这三年来,你父亲略显沉稳,皇爷便误以为改正了。
在皇爷心中,已经是施恩与你家了,刚送了一个东宫侍班名位没多久,但你家却依旧不识好歹,这次还率先跳了出来指手画脚,简直就是忘恩负义,能不让皇爷大为恼火么?”
方应物不由得仰天长叹。说来说去,就是天子对“辜负圣恩”的父亲恼怒,又担心拿下父亲震动太大,而且还有点自打其脸的意思,便拿自己这软柿子撒气呗,只不过在过程中摆了一个乌龙而已。
果然是每一个伟光岸身影的背后,都有一个或一群屡屡倒霉的亲属呀!
汪芷自然是体会不到方应物那小悲愤心情,很决然地说:“何况你这事引发争吵又惹得皇爷大为烦心,又关系到皇爷的脸面问题,没人能帮你开解。总而言之,成了一个死结,我看你这次很难过关了!”
随即汪芷拿出酒壶和酒盅,斟了两杯酒,“我做人向来恩怨分明,你助我立下大功,但此次我无能为力,唯有用杯中酒表明歉意!”
汪芷举了杯,但方应物久久没有应答,他先是迟疑的对酒杯端详片刻,又狐疑地看了看汪芷手里的酒杯。突然来敬酒,难道想送自己上路……再细细一想,自己在牢中“暴疾”挂掉似乎也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冷场片刻,汪芷冷哼一声,将两人各自面前的酒杯换了过来,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对方应物示意。
方应物再次看了看汪芷手里的空酒杯,又盯着换到自己面前的酒杯研究,这换酒杯的举动是不是也早在别人算计之中呢?
冷不丁的,新换到方应物面前的这酒杯又被汪芷抄走了,同样被她一口饮尽,并亮出了杯底。
方应物抬起头,见汪芷满脸都是浓浓地嘲讽,很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得不加倍小心啊。”随即他也主动斟满,敬酒道:“多谢厂督盛情,请!”
汪芷微微蹙眉,她没什么酒量,也不大喜欢饮酒,但还是再次饮尽了。头略有眩晕,不过还算清醒。
方应物还是有几分尴尬,又起了话头道:“我这事真是死结?那总该有个说法,难不成要将我在天牢关一辈子么?还是拉出去斩首?”
汪芷恶狠狠地答道:“杀你是不会的,按惯例大概会发配贬斥。蛮疆绝域,山高路远,唯有祝你一路走好,到了烟瘴之地后还能活着回来!”
这……方应物仿佛看到了杨慎、王守仁等“后辈”在向他招手……那也实在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