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明白她的意思了,眼泪又落下来,月徊伸手想去替他擦拭,他微微避让了下,她的手便尴尬地悬在那里,进退不得。
“朕知道,你恨朕拖累你一辈子,该当的,朕欠你的,下辈子做牛做马偿还你。”他叹了口气道,“月徊,朕这次是在赌,也替大殿下赌一赌,赌你们兄妹愿意瞧着朕托孤的情儿,辅佐大殿下登上帝位。倘或你们生了二心……最坏不过如此,但若是你们信守承诺,那这帝位就是大殿下捡来的,是你们兄妹给的恩德。”
他以退为进,果真是做皇帝的人啊,想得面面俱到。月徊直肠子一根到底,她说:“您都让我当太后了,我哥哥哪儿还生得出二心来,毕竟天底下也没有比这更大的官儿了。所以您别愁,也别想那么长远的事儿,不为别人,就为着大殿下吧。”
皇帝颔首,那面色愈见憔悴。说了半天,仿佛耗尽了全部的力气,颓然合上眼道:“你去吧,诏书过会儿就下,你回去预备预备,带着大殿下搬回宫里来。待皇贵妃的诏书下完,再追一道册立太子的诏书……雪怀,以后就是你的儿子,你亲生的儿子。”
月徊行了个礼退出来,脚底下软绵绵的,忽然一崴,险些摔倒。幸好毕云上来搀扶,轻声道:“恭喜娘娘了。”
月徊怔忡着,这就已经是娘娘了?她对毕云咧了咧嘴,咧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呈报司礼监了么?”
毕云说是,“万岁爷一下令,就已经打发人往司礼监传话去了。”
月徊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着:“我得回去收拾收拾……”
她走出景和门,梁遇已经站在夹道里等着她了。见了面也没说什么,只是上来替她打伞,引着她往宫门上去。
“到底还是到了这一步。”他茫然说,“这是命里注定的,一环套着一环,谁也挣不开这宿命。你眼下,有什么想头?”
月徊说:“也没什么想头儿,就想着好好照顾大殿下,打小儿仔细留意很要紧,好歹别叫慕容家这病根儿落到他身上。”
梁遇长吁了口气,“你早说过想当皇贵妃,这回果真叫你说着了。”
月徊说是啊,“我这嘴,跟开过光似的,一说一个准儿。”言罢瞧了瞧他,“哥哥,你恼不恼?”
他信步前行,淡然道:“才得着消息那会儿确实是有些恼,可再仔细想想,这已然是最好的安排了。皇上万一有个好歹,扶植谁都不如扶植太子对我有利。况且太子年幼,对外宣称你是他的生母,把知情者全都清理干净了,他一辈子都不会怀疑自己的出身,这上头咱们就能安心了。只是太过委屈你,不论是跟着我,还是晋了皇贵妃位……”
“我没什么委屈的。”月徊对插着袖子说,“我一个跑码头的都当皇贵妃了,屎壳郎变知了了这是,委屈什么?大殿下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孩子,他那么喜欢我,又给我当儿子,我还求什么?在宫里好啊……”她含着笑说,“你不也在宫里吗,我想见你就能见着。隔三差五的屏退左右关上门儿‘议事’……啧啧!”
梁遇简直被她这股子苦中作乐的劲儿弄得哭笑不得,世上似乎没什么能难倒她的,即便到了今时今日,她也还是乐呵呵的,山人自有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