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曹甸生替他解了斗篷,却行退到一旁,他在桌前坐了下来,“今儿闲在,回来瞧你学规矩。”一面转头问管教嬷嬷,“姑娘学得怎么样?”
管教嬷嬷的身腰又矮下去半分,恭恭敬敬道:“回掌印的话,姑娘很聪明,学得也快……”
这是客套话,关于月徊的种种,底下番子一五一十都仔细回禀了他,加上昨儿夜里同她相处那么长时候,他也瞧出来了,这是个混不吝,大而化之一身臭毛病,别人管束着她,起先也许还能买账,三番五次下来,她不掀桌子已经是大造化了。
梁遇点了点头,“你辛苦了,先下去吧,剩下的咱家亲自教。”
嬷嬷得了特赦,忙道是,跟着曹甸生退出了花厅。这小小的厅堂里拢着炭盆子,梁遇垂手在炭火上取暖,一面冲月徊递了递眼色,“我瞧你没吃什么,还不坐下?”
月徊嗳了声,原本粗枝大叶的姑娘,在他面前还是有些放不开,装模作样拿半拉屁股挨着凳子,探头问:“哥哥吃了么?”
炭是上好的红螺炭,烧出来的火焰是蓝色的,只有薄薄一层灰烬下似有红光隐现。梁遇的手纤瘦,因外头冷,略略泛出青白,显出一种清高孤冷的美。金刚菩提下的琥珀坠脚遇热,弥漫出清冽的松香味,他摘下来搁在桌上,垂着眼道:“我特意回来吃的,这是咱们团聚后的头一餐,就算团圆饭罢。”
月徊倒有点不好意思,“那您怎么不打发人回来说一声儿,我就不动筷子了。”
他说无妨,收回手端坐着,示意边上丫头上来伺候。
那四个丫头是曹甸生精心挑选出来的,拿古琴名重给她们取了名字,送到月徊院子里照顾她的起居饮食。月徊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绿绮秋籁,松风玉振,她花了好半天,才记住她们谁是谁。
“自己家里头吃饭,原没那么多讲究,让人教你规矩,是为应付场面上的应酬,将来总要见人的,不出错就成了。”梁遇慢慢说着,牵起袖子替她布菜,“你也不必拘着,想吃什么,让侍膳的送到你面前,坏不了规矩。种种礼节,乍听好像繁琐得很,等时候一长习惯养成了,自然就没什么了。”
月徊这才高兴起来,“我就说了,还是哥哥亲自教的好。嬷嬷这不许那不许,吓得我连筷子都不敢伸,情愿饿肚子。”
梁遇微一笑,命人送酒来,“我平时不大饮酒,今儿高兴,和妹妹喝上一盅庆贺团圆。斟酒也有规矩,酒满敬人,茶满送人,酒须斟上十分满,才是待客之道。”他探过手提起那把青瓷酒壶,一手持壶一手护着,稳稳替各自斟了一杯,然后捏起酒杯敬她,“姑娘若不能喝,略抿一口就是了。”
这点显然是多虑,月徊跑船的那些年,别的没攒下,攒下一身好酒量。不同之处是粗豪的人吃烧刀子,府门里头多吃某某酿,像蜜饯兑了水似的,甜丝丝的,没什么力道,对她来说毫不为难。
她端起了酒杯,“我敬哥哥。”颇有梁山好汉的豪迈。
谁知梁遇却避让开了,“同上司或长辈碰杯,自己的酒杯须低于对方的,千万不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