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姝胳膊酸麻,却不敢挪动,生怕好不容易睡去的孩子又惊醒了继续哭闹。
屋里静悄悄的,乳母在旁看着也红了眼眶,低声道:“两位小公子年纪小,又已有近两月未曾见过夫人,也不大因此哭闹了,想不到今日却还是这样伤心。”
阿姝轻叹一声,摇头压低声音道:“鸦有反哺意,羊有跪乳恩。再小的稚子,也都懂得思慕生母。我幼时未见过生母一面,从来由父兄抚养长大,懂事后都时时的渴求母亲,更何况这两小儿?”
想起过去种种,她眼里也渗出些泪意,垂首望着渐渐安稳的破奴与阿黛,心生怜意,低声嘱咐道:“往后,也勿在孩子面前提樊夫人的坏处。叫为子女的知晓母亲的不好,委实太残忍了些。”
如她自己,便是经历了许多,才真正看清了章后的丑陋面目,那样的失望与痛苦,不必再教这两个无辜小儿再经历一遍。
乳母应下,才起身至屋门处,欲将方才阿黛摔落在地的泥狗残片收拾起,却忽然见门边立了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刘徇。
乳母赶紧弯腰行礼,唤了声“大王”。
刘徇未动,暮色照在他宽阔的背影上,于屋中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一手扶着门框,俊容上满是复杂神色,一双眼正直直的盯着屋中女子。
方才他与樊霄二人恰都在衙署中,闻讯便径直赶回。樊霄自然悲痛欲绝,一入宫中便直奔樊夫人居处,未作停留。他稍有犹豫,并不愿去,却有婢来报:“夫人还撑着最后一口气,等着大王前去。”
许久未有人气的院落忽然多了来来往往的许多人,已瘦成一把枯骨的樊夫人仰面躺在床上,眼窝深陷,发如枯槁,粗重而急促的喘息自胸腔间响起,剧烈颤抖的手紧紧攥着被衾,因无力转头,眼珠子还直勾勾的转向屋门处,仿佛吊着最后一口气般,不停的喃喃着“仲渊”。
刘徇挣扎片刻,终还是入内。屋中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令他行至床边,垂眸望着床上那将死之人。
樊夫人瞪眼望着他,忽然扯动嘴角,费力的笑了声,声如蚊蚋:“仲渊,你记得……我,我的话,善待……破奴,与阿……黛……”
她说罢,便似如释重负般,垂首闭目。
一时屋中皆静。
刘徇脑中眼前飞速闪过许多零碎片段,既有兄长死后的惨状,大嫂凄厉的指责,还有阿姝哭泣的模样,章后凶恶的模样……
好半晌,他于一片哀哭声中缓缓步出,不知不觉便行至两小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