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顿时鸦雀无声,无人再敢反驳。
季清受命后来了我寝宫一趟,说是感谢太后多年栽培,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自此后必定为太后皇上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我点点头,留着他说了很久的话,一直到傍晚,还喝了酒吃了饭才将人送出宫去。
元明肯定是知道的,元懿死后,我替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宫中眼线,尤其是我们俩宫里的人尽数换成了自己人。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宫里的人也变成了他的人,一日三餐,见过谁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事无巨细,他每一件都知道。
真是好手段啊。
如今我们二人这般境况,我已然无所谓他知晓我的一切,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真的没有他想象中那般爱他,我没有他能过的很好,他没有我也能。
但事情爆发在符光找我的那天晚上。
那日方才下朝,符光在宫苑里碰到闲逛的我,竟坐下来与我聊天。
我与这个男人相处的十载,是我最青春少好的时候。他会给我买全京城最好看的首饰衣裳,看我穿戴打扮然后牵着我的手趁着春光外出踏青,旁人瞧了都会忍不住夸一句小娘子真俊,郎君好福气。
我爱在夏天吃冰,他不仅会让人一碗一碗往我房里送冰甘蔗汁,还会在我屋的房梁里修一个置冰架。夏天将冰块大块大块的放上去,屋子里就像深秋那般凉爽。
他还教我写字,教我念书作诗,骑马投壶。
他给予了我曾经连做梦都梦不到生活,年少时的我总是想着,这个男人应该是爱我的。
可是皇帝看见了我,亦或者说,他让皇帝看见了我。于是他将我与宝马一同,献给了皇帝。
一去经年,我成了太后,他做了权臣。我仍旧记得有一年中秋,他抱着我躺在亭下,两个人絮絮叨叨有说不完的话,而如今相对而坐,却是两两相望、相顾无言。
“娘娘好眼光啊。”他说。
我笑道:“是陛下选的人。陛下年少英才,慧眼识珠,是个好皇帝该有的样子,哀家也放心了,宰相也该放心了吧?”
符光没看我:“是,太后娘娘教的好,陛下也学的好。臣一定会尽力辅佐陛下的。”
我们二人良久没有说话,我却说道:“元明不像元懿,我觉得他能把这个国家治理好……做个纯臣,不也挺好的吗?辅佐帝王,安定山河,功在千秋啊。”
符光沉默良久,忽然笑道:“你当真是变了。无人敢如此劝我,你却把话放到台面上说。我当真是小看你了……符嫆,你能告诉我你为何这样护着他吗?为了先皇后,还是……”
我瞥了他一眼,我不知道符苑回去后有没有同他说过什么,但时至今日,我实在不愿与他多言,拂了拂衣袍起身要走,却冷不丁被他叫住。我听见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沉稳、冷静,带着不容一丝多想的规矩:“娘娘在宫里……过得还开心吗?”
这真是句好笑的话,我回头看他,因常年劳于案牍,符光不过四旬有余鬓边却生了白发,眉目锐利,神态严肃,天然一股风流沉稳,也难掩眼角岁月刻下的皱纹。
我歪头:“开心啊,比在符家的日子……还要好呢。”
他远远地望着我,忽然垂下头避开我的目光,望向宫苑里花草树木:“好啊,那便祝太后娘娘萱堂日永,兰阁风熏。”
-
那晚元明是气势汹汹地冲进我殿里的。
彼时的我已卸了妆正在洗漱,他风尘仆仆闯入殿内,阴沉地看着我。
身后没有追上的宦官趴了一地,惶恐地瞧着我。
他又发疯了。
我看着他,问道:“皇帝若有事,不妨等到明日?今晚哀家要歇息了。”
元明冷着脸,让侍从们下去。
我喊道:“不用退,该走的是陛下您。”
“朕让你们滚!”元明厉声呵斥。
侍从们无敢不从,纷纷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