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教了,本座要走了。”冯恨晚屈指掸去小黑背上的一片叶,说走就走,立时翻身上马,向小孩儿摆了摆手,“江湖没什么好的,不要只想着练武,好好读书。”
冯恨晚已经在阳川逗留大半载了,从沈家的近亲查起,几乎每个有嫌疑的亲戚都被他查得毫无隐私可言。
然而三年功夫下来,几乎一无所获,只算排除了沈家所有的亲戚,确定不可能是这些商人中的哪位□□。
——可这反而是他和孟醒都不希望见到的结局,这意味着沈家的命案果然和这血雨腥风的江湖脱不了干系。
方才孟醒那封信是从云都寄过来,遥隔千里,小半个月才勉强送到阳川,冯恨晚又耽搁半月才去拿,然而这信难得通篇咬文嚼字,像个热情奔放的美人突然要和他玩素的,冯恨晚感觉很不习惯。
但听完全信,他也算理出脉络了,孟醒其实心思单纯,想的东西总逃不开那几样,冯恨晚轻而易举地就听出他文绉绉的屁话的弦外之音:
姓沈的小白眼狼他居然跑了,爷气死了,再管沈家的事爷就是猪。爷去海州找封琳养老,您自便吧。
自便就自便,反正沈重暄又不是他徒弟。
只希望孟醒是真的去找封琳养老,而不是直接找封琳讨要答案。
冯恨晚信手牵着马缰,却由着小黑乱走,一路春柳拂面,他顺手摇落一树梨雪,只觉得自己又没忍住醉了个半死。
他哼着不成调的曲,一人一马,载酒拈花。
封琳突然有些理解三年前封琼的心情。
那份城门大开时,不期然遇上一尊煞星的心情,约莫就是啼笑皆非,哭笑不得。
孟醒理直气壮地走进凤楼时,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泰然自若,言为恰好路过,实则一月便从云都赶赴海州,一南一北,令封琳也不禁为他拍案叫绝。
不过这一回缀在他身后的不再是三年前的那个小少年,而是换成了尊贵无比的顺宁公主,封琳自然不敢怠慢,亲自率人前去接驾,孟醒就这么恬不知耻地乘着顺宁公主的东风,迤迤然步入楼中,封琳懒得和他计较,传人备好茶水,又等四下无人,向褚晚真行了大礼,才问:“不知殿下驾临,寒舍简陋,恐照顾不周...”
褚晚真跟着孟醒三年余,早就学了一身流氓气,但到了外人面前又下意识端起架子,略微抬了抬手,眉眼弯弯,天生的贵气一如往日:“不必局促,随意即可。本殿先回房间。”
封琳亲自送她回去房间,这才转向孟醒,眼梢微抬,示意这位吐不出象牙的至交开始发言。
孟醒不负所望,清了清嗓:“贫道是陪殿下来微服私访的。”
封琳笑着看他:“哦——是吗?”
褚晚真不在,封琳就远不如方才那么人模狗样,索性跷起二郎腿,兴致盎然地和他对视:“我还不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你那一人能干十个人的活的大徒弟去哪了?不会真被殿下逼走了吧?”
他竭力想在语气里显出几分惋惜的意思,然而表情却是抑制不住的幸灾乐祸。
孟醒偏首支颐,似笑非笑:“琳儿,你笑得很不礼貌。”
封琳见好就收,拍了拍自己的脸,挤出一个彬彬有礼的笑容:“好吧,说出你惹人怜爱的故事,让我乐一乐。我保证,不会乐很久的。”
“滚你的。”孟醒险些一拂尘砸他脸上,道,“那我问你,你要关着燕还生,怎么不关严些?”
正如封琳所说,他没有乐很久。
孟醒这句话一出,封琳脸上的笑容依然如旧,但眉眼间的喜意已经尽数退却,剩下的竟然只有“彬彬有礼”。
封琳定了定神,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不小心点了直接发表...如果今晚能补上明天份的更新,这就算今天双更,补不上的话,周六就不更惹。
☆、113
沈重暄自离开那晚,冒雨夜行,披星戴月,一路向阳川走得步步坚定。
实则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阳川是他的家乡不假,但他早已家破人亡,十岁之后就跟着孟醒四处游历,早已说不清自己的根落在了何处。离了孟醒,他本来只觉得颓唐失意,后来大雨彻底阻隔了他的视听,眼前是草木间蒸腾的蔽眼的雨雾,耳边是喧哗吵闹的哗哗雨声。
——原本可爱的事物忽然都变得面目可憎,让他千方百计压抑的难过冲破了理智的闸门,和着雨水在他脸上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