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醒蹲在百撷娇的第四天,新任的楼主绛止人如其名一身绛红衣衫,亲自侍候在他身边,正铁青着脸给他念读闻竹觅的来信。
读至“在下将择日与君会面”时,孟醒终于撑开眼睑,一甩拂尘,懒懒地换了个姿势:“打断一下,‘择日’是哪日呀?”
绛止朝他一福身:“护法事务繁忙,至少近几天恐怕抽不出时间来见您。”
“噢,那请楼主研墨,替贫道代为书信。”孟醒不知好歹地含着笑,指尖点着案几,“就写...择日不如撞日,否则今晚等死。”
绛止紧绷的身子陡然一抖,压根不敢再看孟醒,孟醒却浑然不觉他的惊惧,依然温温柔柔地问:“楼主,不会写字?”
“...会的。绛止这就去写。”
这位爷从四天前造访百撷娇,就把百撷娇闹得人仰马翻,这四天根本没有客人敢来,百撷娇背靠欢喜宗,在云都多年根基,这样的阵仗却还是头一次遇见。
而孟醒的要求偏偏非财非色,而是指名道姓要见燕还生。
燕还生艳名在外,坊间都传他最爱耽溺百撷娇,可凭斩春君的本事,酩酊剑敢招惹,百撷娇却断然不敢,况且欢喜宗又稳如泰山,列在前十的南柯公子久不露面,绛止根本不敢自作主张。
好在闻竹觅不曾真的放弃他们,在这紧要关头还记得写封信来安抚孟醒,可惜言辞暧昧,孟醒显然不吃这套。
然而绛止的信还没送出去,已有欢喜宗的门生赶来禀报,说两位护法已经到了百撷娇,只等着和孟道长见面。
绛止欣喜若狂地回过头,可那张最最金贵的卧榻上哪里还有孟醒的踪迹,不过须臾,堂中已经传来闻竹觅噙着笑意的问候:“酩酊剑,久仰。”
孟醒怀抱拂尘,背负长剑,仿佛置身喧嚣红尘之中的一片白雪,这时冷冷地打量着闻竹觅和闻梅寻二人,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贫道亦然。”
闻梅寻早就拔剑出鞘,戒备地看着孟醒,她虽已名列前十,但从未和孟醒交过手,况且她还需要护着闻竹觅,此时临阵不能不慎重。闻竹觅看出姐姐的紧张,伸手压了压她拿剑的手:“孟道长不会这么莽撞的。”
孟醒展颜一笑,算作回应。
“道长这一身,衣裳是云都千金一匹的削云绡,发簪和佩玉是翡都最贵重的羊脂白玉,都很适合道长,真是好品味,”闻竹觅轻轻一笑,“道长和二殿下,想必相处很好。”
孟醒也回以一笑,不掩得意地解释:“二徒弟很好,不过东西都是大徒弟买的。”
闻竹觅愣了一下,把他这句话翻来覆去琢磨了几遍,也没听出什么弦外之音,可孟醒笑得高深莫测,让他不得不严阵以待,仔细品读。
直到闻梅寻直接道:“你大徒弟有钱,与你何干。”
孟醒接着笑:“他不但有钱,他还孝顺。羡慕吗?”
闻竹觅:“......”
“嗤,”闻梅寻柳眉微挑,不屑道,“竹觅也很好。”
“不错,但还是贫道的徒弟更好。”
闻竹觅连忙打断两人幼稚的斗嘴,不着痕迹地带过话题:“是沈重暄沈公子吗?三年前他在试剑会上的表现,确然是令人惊艳,恐怕那一年除却道长,他便是江湖上最大的惊喜了。”
孟醒眨眨眼,反问:“斩春君差了么?”
闻竹觅不动如山:“在下和斩春君并非同道之人。”
孟醒仔细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可惜闻竹觅面上功夫实在过人,孟醒半晌没捉到破绽,复道:“无妨,贫道只是问问而已,不是同床之人就好。”
“在下听说道长这几日都在云都寻找斩春君的踪迹,这也太为难我们了,”闻竹觅错身挡住闻梅寻几欲动作的手,温和地笑了笑,“斩春君以前的确常来云都与在下闲谈,但这三年间,已没有再见过他了。”
孟醒并不意外他这套说辞,只是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片刻开口:“贫道找了他三年,十三州都找了个遍,公子以为呢?”
闻竹觅也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和闻梅寻对上一眼,试探着问:“...那道长和他...”
闻梅寻补上闻竹觅的未尽之意:“是相好吗?”
孟醒:“?”
闻竹觅的眸中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兴奋之意,孟醒唯恐再过几日千樽酒那边就要传来他和燕还生的苦恋情深,连忙抬手挥开那阵好奇的打量,从怀里摸出一纸书信:“这是燕还生写给贫道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