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萧漱华擎剑离开时,冷厉的眼神从所有人身上掠过,望至他时,也仍是平静无波。
这样的认知更胜迎头泼来的一夜冷雨,孟无悲惶惶然地追忆从前日夜,却只觉得萧漱华的音容笑貌都已飘忽如烟尘,明明不愿眼睁睁看着渐消渐远,可若伸手去握,反而会惊动了他,登时扭曲狰狞如午夜梦魇。
但封沉善临死前的模样,又像另一个噩梦,比萧漱华带给他的懊悔更甚,那是一阵惊惧、一阵后怕、一阵毛骨悚然的沉默。
孟浪向他振振有词地担保,宋明昀不是死于萧漱华之手,孟烟寒更是不曾殒道——他确实相信,所以才带去两坛酒,那是萧漱华少年时最喜爱的酒,这已是孟无悲所能给出最最厚颜的歉意。
可是人言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坚信着自己所见到的萧漱华,因而舍身回护,那他昨晚看到的那个萧漱华呢?
还有那个...酒后做出那样的事,对身为男子的他言说情爱的萧漱华呢?
孟无悲头疼不已,玉楼春在鞘中嗡鸣。
萧漱华真的没有杀宋明昀和孟烟寒吗?
宋明庭一向敬重兄长,如果告诉别人,他会毒害自己的亲哥哥和亲侄子——孟无悲愿意偏听萧漱华,可他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偏信。
孟烟寒如若没死,又会去哪里?萧漱华从十七岁就不满她,真的能容她全身而退?
孟无悲攥着剑的手上指节泛白,他特意从镇子里绕了个远路,找回同悲山上,果然如闻竹觅所说,已经找不到萧漱华和他两个徒弟的踪迹。
孟无悲走下山去,闻竹觅和闻梅寻已经收拾好了局面,镇民们正七嘴八舌地和他们描述今早看到的景象,但没有人能记起是否看到萧漱华一行三人,甚至没有人记得自己见过身着玄衣、神秘、嗜酒的绝色剑客。
不过一些人对孟浪倒是记忆颇深,提起他时都挂着笑,即使闻竹觅暗示此人是杀人凶手的帮凶,镇民们也都摇着头,不愿相信。
先前孟无悲去过的那家客栈的掌柜最先摇头,吐着瓜子皮,笃信道:“不会的,小孟不是那种人。他连杀只鸡都怕咧,我亲眼见过他给后厨的生鸡念往生咒。”
另一个壮汉也憨厚地挠了挠脸,道:“是啊,小孟先生人很好的,俺小儿子出生,俺不识字,还是他帮俺取的名字。”
“是啊,之前他在画坊画画,画得可好了,字也写得好,还会作诗!”
掌柜也不甘示弱:“可不是?他在我那做工的时候,吃得少,做得多,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三两天就学了七七八八,可聪明了。人也老实,多给了工钱还不要,唉,当时我还想,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当不上官呢?”
另外一人抢话道:“不是,小孟先生考上了的,似乎是家里遭了土匪,一家老小就剩他一个...诶,你们说的那个师父,会不会就是小孟先生说的恩人?”
孟无悲眉尖一动,主动走上前,问:“恩人?”
“是啊,小孟先生说他家出事的时候,多亏了恩人救他,不然他性命难保。”
闻梅寻似乎听不下去了,冷着脸打断道:“小恩小惠。”
她拿着剑,又一直冷脸,镇民们都不敢和她争论,立时不再多说,只有少数几人面带不忿,掌柜小声道:“小孟偶尔带来的那个弟弟也不错。”
孟无悲颔首:“萧同悲?”
掌柜也跟着点头:“我听他叫过,是叫同悲。原来姓萧吗,我还以为是他亲弟弟,跟他姓孟呢。”
孟无悲没应,闻竹觅笑盈盈地侧过脸来,意有所指:“同悲啊。”
闻梅寻似乎有些恶心,正想开口讽刺,但被闻竹觅一拉,最终没有开口。
“我们也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个剑客去了哪,但我们听小孟说过,”掌柜想了好半天,猛一拍手,道,“小孟是明州人,兴许是回明州去了呢!”
闻竹觅一愣,下意识看向孟无悲,却见孟无悲当机立断地拱手一礼,转身便走。
闻竹觅在他身后问:“您去明州找他?”
孟无悲想到他亲口承认杀了同门师兄师姐就对这孩子提不起好感,但伸手不打笑脸人,闻竹觅不曾对他口出恶言,孟无悲实在不知道怎么和他交流,只能硬邦邦地开口:“贫道自有打算。”
闻竹觅点点头:“好吧,那我们和抱朴子分头行动,先回云都一趟——毕竟明州是小孟先生的故乡,云都才是萧漱华的故乡。”
孟无悲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