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了?”宋逐波替她拨正被她甩得杂乱的剑穗,声音不大不小,恰恰能让孟烟寒听到。孟烟寒不负所望地猛然回转身来,惊得周围人群都侧目看她:“哈?怕什么?”
试剑会开幕首日,本就是人山人海,孟烟寒起初扣着斗笠,没人注意她,这会儿出了声,人们才纷纷侧目看她,不知道哪个眼神不错的惊叫了一声“血观音”,人们连忙推搡着远离她,只给她和宋逐波留下一块不小的空地,孟烟寒嘁了一声,没好气儿地摘了斗篷,吊儿郎当地享受着这份特殊,甩着手进城去了。
可惜孟烟寒向来晚睡晚起,即便在辟尘门也是个破宵禁的典型,打也打过,骂也骂过,门规抄了不下千遍,连孟无悲都腻了管束她半夜出门溜达的毛病,清如甚至不止一次考虑过为她一人推迟宵禁,因此这一天孟烟寒也不曾早睡早起,等她进了会场,连江湖前十都已落座几个,试剑会的赛前流程已经走了大半。
这次主持的是闻竹觅——闻栩没有亲自来撑场面并不奇怪,可他偏偏派了武功最差的弟子过来,这便耐人寻味了。但孟烟寒对这些场面事从来没什么看法,独自低头弄了会儿指甲,余光才瞥见宋逐波注视台上的目光格外认真。
孟烟寒站在外围,也只是听人说主持的是闻竹觅,看不见台上情况,粗略算了算,闻竹觅大概还比鸡毛崽小上一两岁,却能独挑大梁到成为欢喜宗的门面,想必鸡毛崽是心下自卑了,于是孟烟寒拍拍他肩膀,自以为善解人意地安慰他:“没事,他就是投胎投得好,刚好被闻栩捡了。”
宋家嫡七公子:“......嗯。”
他俩在下边嘀嘀咕咕,台上才有几位姗姗而来,其中便有一个白衣胜雪的萧漱华,半面霜色双纹面具,乌鬓如云,笑容俊朗,向着先到的几人一一见礼:“哎呀,来晚了,各位海涵。”
台上无人应他,片刻后却听他话锋一转,笑说:“咦,清如道君竟然还没来吗?在下原是想替友人问候他老人家的。”
闻竹觅笑着回他:“萧公子心意是好,请先落座。”
孟烟寒在台下翻了个白眼,暗骂这人口蜜腹剑,是个坏家伙。
可下一瞬,忽然传来一人清清冷冷的嗓音,恍如山中月落,惊起的一潭水声:“——贫道清徵,替师兄谢过公子。”
众人抬起头来,方得见空中一只盘旋不去的白鹤,而清徵霜衣道袍,怀抱拂尘,静然端坐于上,她垂下眼来,恰恰和孟烟寒对上,孟烟寒一愣,正想向她使个眼色,却见清徵别开目光,自鹤身轻盈跃下,悠淡如一片闲云,向着台上众人一一行礼,之后便落座于本属于清如的位子,不再多言。
她也是十六七的年纪,如今眉眼长开,孟烟寒竟感到有些恍若隔世。
她记忆中的清徵从来局促不安,内向羞怯,根本不可能主动领命出山——除非,清如亲请。
实则在座的大多比她低了辈分,闻竹觅更是认认真真地向她行了一记大礼,轻声问道:“敢问清徵真人,道君是......”
清徵攥着袖袂,也回他一记礼,小声道:“师兄正在闭关之中,脱不开身。”
这是试剑会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这种事,台下一时人声杂乱,不乏人小声质疑辟尘门外强中干,孟烟寒听在耳中,恨得牙痒,又听清徵温温柔柔地小声解释:“诸君若想挑战试剑会席位,只消和贫道比试,贫道若是输了,席位自然拱手相送。”
宋逐波掀开眼睑,意有所指地道:“啊,那可真是血赚。”
孟烟寒还未应声,便听得周围人都莫名兴奋起来。
毕竟清如竟然病到连试剑会都要耽搁,只派这么个黄毛丫头过来,必然是走了两名嫡传弟子,辟尘门怕是气数将尽。
孟烟寒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下意识去找孟无悲踪影,却见后者还在萧漱华身侧和他耳语,鸡毛崽的戏谑犹在耳侧,孟烟寒更是恼怒非常,可她做不出别的动作,只能认命地看着清徵低眉顺目,俨然一副要把辟尘门家底败个精光的架势。
“靠。”孟烟寒低声骂咧,“这么不值钱,怎么不直接给徒弟继承。”
宋逐波翻个白眼,对她语出惊人的本事表示佩服:“你连掌门之位都不继承,继承这排名作何。”
孟烟寒:“......闭嘴。”
罢了,无论是出什么变故,试剑会前十的席位,她孟烟寒势在必得。
☆、71
“何必呢?”
说这话的人语气又轻又淡,像是在讥讽她的不自量力,又像是在惋惜什么,可孟烟寒一时分辨不清,这人的话到底是嘲弄居多还是怜悯居多。细弱的光零零碎碎地扑上她的脸,孟烟寒艰难地眨了眨眼,可她的手指已经僵硬得提不动剑,浑身都痛得很,而她的喉咙竟然发不出声,不可自抑的恐惧从她心底漫上——悬殊。
她向来自负武功,从没想到过自己会接连败在同一个人手上这么多次——且是她最痛恨的人。
萧漱华俯身拎起她的点酥剑,似乎在啧啧地赞叹着什么,孟烟寒动了动手指,听见萧漱华低声说着什么,她抬起眼,疲倦地扫向萧漱华启合的唇——
他在说什么?
看不清,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