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暄怔愣片刻,又听萧同悲说:“你试试。”
沈重暄依言而行。
他一直略有所感,心知点酥绝非凡剑,但在他手中一直如同摆设,孟醒不许他轻动,偶尔准他动手也只为教他如何更好地控制内力,先前说赐剑,也不提点酥,可见点酥剑来历不俗,至少在孟醒心中,他还不能佩点酥剑。
他动作不如萧同悲流畅迅捷,步法却更飘忽轻盈,孟醒的轻功素来以缥缈诡谲取胜,常霎时数影,似分形各处,难辨虚实;萧同悲则更器重“快”,荷作舟本身轻灵如乘风快行,萧同悲向来气势盛于常人,快中更有裹挟天地叱咤风云之势;沈重暄在二者之间,既不如鬼魅陡转,也不见豪气凌云,他的剑意平和温润,于是轻功也显得卓然端方,毫无出格之处。
他的剑停在萧同悲两指之间,萧同悲微微蹙眉,却没给沈重暄自我反省的机会,径自道:“令师乖张桀骜,萧某必将得而诛之。”
沈重暄身形凝滞一瞬,手腕一抖,点酥剑应以嗡鸣,寒芒大盛,继而剑锋脱开萧同悲的钳制,掀起重重杀机,于他霜衣袂花掩映之下寸寸逼近,盛若九瓣莲华,错落递至,竟已初见小荷娉婷之色。
“......”沈重暄全力压下心中涌现的杀意,一字一句道,“萧前辈误会了。师父他天性散漫,绝非有心慢待......”
萧同悲微一偏首,这次的点酥剑依然停在他身前三寸,一是沈重暄有心规避,二是他的手仍分毫未挪——但他指节已微微泛白,足以看出沈重暄这一剑之惊艳。
萧同悲有一说一:“你的剑心为何只在一人身上?”
沈重暄怔忡许久,终于缓缓收回点酥,低声道:“不只是剑心。”
我的命也在他手里。
萧同悲本也不关心这些,只是顺口一问,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干涉,只说:“你天赋不差,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此为小荷剑第一则,将来若有人难为你,你只管使出这招。”
“小荷剑竟然第一则便是杀招?”沈重暄暗惊不已,正想不愧是闻名天下的小荷剑,竟然出手便是杀招,萧同悲被他说得一愣,云里雾里地补充道:“江湖人大多认识这招,你若死了,我寻着消息问过去给你报仇。”
沈重暄:“......多谢前辈。”
萧同悲又瞥了眼他手中点酥剑,看天色未明,也不怕孟醒听见,便道:“这是点酥剑,在十多年前的江湖上众人皆闻风丧胆。”
“点酥剑的主人血观音,时列江湖第七。”萧同悲想了想,又补,“虽是女儿身,但也是位了不起的剑客。以好杀戮闻名,树敌众多,因而叫血观音。”
沈重暄面色刹白,他也猜到过他娘或许是江湖人,但一向只以为他娘是个不得已才去到江湖的温婉女子,偶然遇上他爹便金盆洗手,得了一处安心乡,于是相夫教子,清平度日。
但他娘是血观音。好杀戮,树敌众多,时人唾为妖女的血观音。
所以孟醒会因点酥而收他为徒,却叫他不得妄动点酥剑,所以程子见来到时孟醒会故意让他避开。
所以他第一次杀人,便感到不过如此,甚或颇为有趣。
“我和血观音前辈毫无往来,不做评价,你自去问摘花客和白剑主等人吧。”萧同悲伸手拍拍他肩,“她...去世了?”
沈重暄僵在原地,沉默地点头,萧同悲还想多说,却见沈重暄身后的房间的窗户骤开,孟醒在那儿站着,曲肘倚在窗棂,神色惺忪,目光却凌厉似刀:“同悲兄在给元元授课?”
他沉嗓发笑,素日挽了道冠的青丝此时只是散漫地披着,却别有一番慵懒之中的漠然,沈重暄连忙回身向他一礼:“师父。”
“贫道刚起身,不便见人,就不送同悲兄了。元元,你送一程罢。”
窗户蓦然合上,孟醒身影顿消,沈重暄还想替孟醒赔罪几句,萧同悲却将他正要弯下的腰一扶:“不必送了。”
玄影掠风,沈重暄依然愣在原地,满心还是血观音是他亲娘的惊闻,窗户又被孟醒猛然大开,他把酌霜剑搁在沈重暄触手可及的窗边,长眉略蹙,兴致零缺:“想问就问,该说的为师说给你听就是。”他顿了顿,又欲盖弥彰地说,“还跑去问外人,你丢不丢人。”
沈重暄被他这副情态惹得发笑,甚至疑心孟醒是还未睡醒,说话怎么这样孩子气,故作冷傲之余又藏着些怕两人因此生出嫌隙的小心翼翼,偏还把架子端得十足。
“不问了。”
“怎么不问?你都问到萧同悲那儿去了,怎么不问?想知道什么就问,为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你疑虑都消个干净。”
“我现在应该知道吗?”沈重暄道,“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孟醒想了想抱朴子和血观音的爱恨情仇,只道,“因为时机未到。”
“那我就继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