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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幸亏是长公主听闻周医生事迹,要不还真不知道物欲横流的长安城里有这么高尚的同行。

这么些有名的医生难得碰一次头。本打算借皇家的光能在场面上和同行们交流下医术心得,可周医生事迹把晚会的主题引向更深层次。一举越过医术高低、临床经验的层面。深入探讨医者的本质,所代表的精神面位。

为什么行医?当初踏入这一行的目的是什么?深思反省,有直言不讳就是奔了这手艺来的,爱这行。得名利与救病患两者都要抓,两手都要硬,自问和周医生思想境界相去甚远。

也有祖传的医术,不学不行,其实压根就不喜欢。行医只为继承祖业。说不上爱好,更提不到精神层次。混到现在虽然也是个名医了,可信守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信念,说白了自己不是医生,而是个医商,谈不到道德。

很佩服这仁兄,敢当了这么些名人的面说这种话,勇气可嘉。很坦荡的家伙,话里话外透着对自己医术的自信。从另一个方面传达了某些医生的心声。敬佩周医生为人却不打算向他学习。做人实诚,专门问了下姓名,下次我有病就找他。

邻家缺米少盐,多少从我家周济些是做人的本分。可你来我这里看病得讨诊金。这是病人的本分;哪怕一次拿不出先欠着都行,绝不给白看。话题到了这里自然而然的扯到讨不起诊金的清贫人家,病魔面前人人平等,可医生面前就分贫富贵贱。小病施成大病,大病拖挎全家,而且不是个别现象,在相对温饱的年代里治病难成了社会关注的焦点。

一是诊金,二是药费。这年代诊所和药商还没勾搭成奸,医生拿不到高价处方的巨额提成,单靠诊金过日子,所以诊费颇高,这边看完病那边就没抓药的钱了,郁郁而终者大有人在。

针对这个问题,兰陵当即提出自己的观点。首先是医生少,口传心授固然能带出得意门生,但产量太低,难以满足唐帝国日盖增长的人口需求。

二来是医生和学徒间的定位,怎么个水平算合格的医生,怎么个程度只能充当学徒,太笼统。按现在业界不成文的规定看,以学艺十二年为限制太死板,或许有人三年就开了窍,有人二十年还一事无成,没有个衡量职业素质的尺码。

还有,比方某医生治疗跌打一绝,可要让他治内症可能会给病人医死,但现有的环境下,不可能小庄小县的口、耳、鼻、喉专家居全,这就给医学界提出个难题,到底需不需要一种综合性的人才,换句话说就是有一定综合素质的准医务人员,适应性强,乡里乡间的有能力随时应付各种症状。

现场一片寂静,没人敢公开质疑兰陵,这和医界的传统不符。没有规定说跌打医生不许治头疼脑热,可水平肯定不如人家专业人事,讲究学一门立一门,不能门门学门门不立,人命关天,不是儿戏。

我明白兰陵的想法,虽不科学却有她的道理。二十一世纪的乡村郊县里仍旧充斥着各种全能医生,前身也就是赤脚医生。药箱子一提什么病都不推辞,逮人治人逮鸡治鸡,有甚者从生孩子到送葬出殡一手承包,在当地比乡长都牛,受人尊敬。

说人家对生命不负责任?这话不对。命和命不同,分贵贱;绝大部分人住不起高干病房,先进的医疗设备不是给穷人准备的。说白了,真正的名医也不是给普通老百姓服务的。除了周医生外,在场的医生里行医多年接触过几个真正的穷人?他们反对的恰恰就是贫苦大众最需要的。

病得海枯石烂生死两难的时候,家里忽然来了位医生,先不说人家是不是行家里手,贱命有贱办法活,就算下药不对症都能打心头燃起个希望,三五天就回了精神头,就称二斤砒霜灌下去都能话蹦乱跳的蹦达两年。

亲眼见过的事,翻秦岭去四川被塌陷的山路困了两天三夜,借住镇上小旅馆就领教过赤脚医生手段,恐怖啊!老大爷眼见奄奄一息了,儿孙叫跟前撑了老命交代后事。交代到半路连音都没了。大雨中十几里山路赶来个赤脚医生,大高个将近一米八。不是本地人。听乡亲说来路诡异,怕是天神下凡。胡子连着眉毛,一脸横肉,湿衣服一脱两膀精瓷的肌键子。来了也不号脉,张飞揽月式给半死老头架起来郝、前后一弯,都能听见骨头茬子摩擦声,顺手又扔床上给老头自己一抵,脖子掐住了三摇两晃几下。得结论:“打针!”

不知道啥针,药瓶子连标签都没有,发黄的那种。一管子抽上就攮了进去,打完针才说下雨冷。家里赶紧弄大杯白酒伺候,咕咯咯喝完一抹嘴,“过今晚就成,过不去预备丧事,奔丧那天记得叫我。”这说完药箱子一提,“走,看看你家牛,牛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