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尧,即便是布衣之家,也会将“加冠”视为人生大事,最不济也要摆上酒宴,请来亲朋好友庆祝一番,号称以礼治国的皇家更是把礼制置于高位。当今圣上洛晋还是太子之时,冠礼便办的十分气派,整整一年都被民间百姓津津乐道。先皇帝上了年纪,身体每况愈下,早早地给没成年的儿子们都封了亲王之位,老二洛旻、老三洛衡、老四洛安出宫置府的时候,皆尚未举办冠礼。洛晋与洛衡都是皇太后所生,如今先帝不在了,洛晋便要给弟弟张罗一番,也刚好讨了母亲的欢心。据说皇太后近日见谁都笑眯眯的,还无缘无故打赏了殿里好几个小丫鬟。
陆暄在文渊殿外等皇帝下朝的时候,恰巧碰上了这位冠礼主角儿。
洛衡身量不算高,相貌却称得上俊朗,他总爱手持一副折扇,一双眼睛常常似笑非笑地四处环视,惹得宫里的侍女们浮想联翩,免不了做一会儿飞上枝头的凤凰梦。因此,“贤王入宫”的消息总是传的飞快,也不知小姑娘们用了什么本事,仿佛织了一张巨大的、堪比暗卫的消息网——只是这网带了些胭脂色,怪羞人的。
洛衡见到陆暄,眯眼一笑,便大步走过去打了招呼,还不忘看了陆暄身后负责带路的小侍女一眼,看的人家姑娘脸都红了,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
“别的不知道,“陆暄心道,“这‘乱花丛中过,叶叶皆沾身’可一点儿没变。”但她面上还是恭敬地行了礼:“贤王殿下,好久不见。”
“晚舟何必这么生分,”洛衡一边笑,一边隐隐地将她打量了一番,“陛下未免有些不知怜香惜玉了,听闻你昨日才到京城,这一大早就来述职,也不知道有没有休息好。”
陆暄对旁人的目光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但洛衡既然已经到了文渊殿,说明朝会已经散了,皇帝随后即至,她也不愿一回来就和亲王过不去,便笑着应道:“殿下这是抬举臣了。我不是什么娇花美玉,身负将职,为国效力,第一时间面见陛下也是应当应分的。”
洛衡哈哈笑了两声:“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确实,晚舟走了四年,变的也太多了。”
他像是恰好得空,又颇有兴致,压根儿没有打完招呼就停下来的意思,接着问了些边关饮食、军中起居情况。陆暄只好一一应付,但在心里已经对这“拉家常”暗暗起疑,措辞都注意了不少。
说起来,陆暄和这些皇亲国戚可不是一般地熟——而是熟到一起上课打瞌睡、下课打群架的关系。那时候陆炀位高权重,先帝又对陆家这个小丫头十分纵容,便让她与皇子、世子们一道师从大儒谢文襄,在宫里念了好几年书。陆暄少时肆意不羁,只重义气,不认尊卑,对着皇子都敢挥拳头,和眼前这位贤王……
似乎也打过一架。
她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沉痛地悼念自己一去不返、自由自在的年华。
闲谈里,一个稳重而明朗的声音突然道:“聊什么这么高兴?让朕也听听。”
陆暄身后的下人们立即哗哗啦啦跪了一地,齐声呼万岁。她与洛衡也连忙行礼,只是刚弯下腰,便被人虚虚地扶了一把,那手的大拇指戴着一只白玉扳指,无声地彰显着主人的尊贵。
陆暄浑身一个激灵,还未抬头,便听见皇帝洛晋笑道:“陆爱卿不必多礼,进去说话。”他又朝洛衡道:“贤王的事,一个时辰后再谈罢。”
洛衡应了声“是”,临走前还不忘对着陆暄眨了眨眼睛。陆暄已经把全部精力都转移到如何应对皇帝上,懒得跟他计较,只是走进文渊殿前无奈地想道,第一日进宫便是如履薄冰之感,还不如边关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