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你在这一战将北信浓全部收复,败北只有紧闭家门,任由你处置?”
“是的,但他却是个例外,我不能把他怎么样。”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上杉谦信,越后之龙,扶桑一代军神。”
“你们都有自己独特傲人的一面,而你岂非是扶桑第一兵法家?”
武田信玄并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你可知他攻击我的阵势有什么名堂?”
“车悬之阵,用于强攻的一种阵势。”
武田信玄笑出声来,“你果然有见地,居然知道这种阵势。”
无生不语。
“你还看出了什么?”
“我还看出你们一定牺牲巨大,伤亡惨重,你们属于两败俱伤。”
“是的,我们两人都已元气大伤。”
“而你也差点丢掉性命?”
“是的。”武田信玄轻轻触摸那道血红,脸上竟已现出哀伤之色。
无生叹息。
他看到武田信玄这种哀伤,已深深了解一点大名,也有自己难以言表的苦衷。
面对这一战,他明明在赌博,武田信玄已将自己的性命都已压在上面,另一只主力若是过来晚点,这里的人都会死得很惨。
也许他为了胜利,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是胜利,牺牲自己又如何?
无生吐出口气,他已在替湖衣姬暗暗哀伤,这人为了胜利,连自己都肯拿出去牺牲,何况是一个侧室妻子?
这不仅仅是湖衣姬一个人的悲哀,也许是很多战乱中的女人悲哀。
湖衣姬是如此,很多女人也是如此。
武田信玄将湖衣姬放在无生跟前,岂非就是令无生无法投靠别的军营,特别是上杉谦信的军营,岂非更不能投靠?
浓雾在厮杀声中扭动更加剧烈、飘忽,他们的性命岂非也是如此?
无生深深叹息,忽然说着,“你本就不愿活着,本就在准备牺牲?”
武田信玄脸颊上的笑意忽然凝结,“你看出来了?”
“是的。”无生咬咬牙,躯体上的刺痛显得更加凶狠,他只能勉强自己忍受着,“你本就在等着他来杀你?”
武田信玄不语。
“你的希望已全部放在后援主力上,他们在后面包抄过来,将你们全部包住,而你与这里的人只不过是诱饵,是不是?”
武田信玄不语,神情凝重,目光刀锋般盯着雾色里拼命的人倒下,死去,这里面有他的部署,有他的爱将,也许有他的手足,也许有他们的伙伴,这些人即将都已死去。
他自己也许更要死去。
包抄的后援军队犹在继续,里外夹攻,上杉谦信的势力犹在挣扎。
“你本就有了必死之心?为了胜利,情愿将自己生命牺牲掉?”
武田信玄不语。
刀锋般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尸骨上,这人正是山本勘助,他眼睛里仿佛还带着沙场杀人独有的那种兴奋之色。
有这种兴奋的目光,就足以看出这人喜欢在沙场杀人,他杀人绝不会有一丝厌倦,也不会有厌恶。
“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像我们这种人身上,还有什么比胜利更珍贵?更令人高尚?”
无生叹息。
他不得不钦佩武田信玄的说法,战场上的军人本就不是人,是胜利的一种牺牲,无论牺牲多少,都在所难免,为了胜利,他们别无选择。
武田信玄自己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这样子做岂非很不智?用那么多人的性命去赢一场胜利,岂非很不值?”
武田信玄刀锋般眼睛忽然盯着无生的躯体,“你不是军人,你不会明白了军人心里是什么样的。”
“是什么样的。”
无生说出这句话,忽然又变得有点后悔了,武田信玄说的没错,为了胜利,军人本就什么都肯干的,牺牲生命又算得了什么。
武田信玄不语。
他忽然走向帅案,凝视着图纸,轻轻的笑了笑。
他的笑意并不是哀伤的,却充满了胜利后独有的那种成就感。
“你们胜利了。”
武田信玄点头,微笑。
“可我应该恭喜你?还是去安慰你?”
武田信玄轻轻触摸着大旗上的武田菱纹,脸上变得些许寂寞、哀伤,是一种深入躯体、深入血液的寂寞与哀伤。
“我们无论是活,还是死去,都应该恭喜我们。”武田信玄嘴角挤出笑意,“因为我们赢了,只要赢了,就是一种收获,你应该恭喜我们。”
无生点头不语。
他不语,是因为躯体的刺痛变得凶狠而残酷,他仿佛已无法忍受这种刺痛。
他咬牙,努力控制住自己,却依然倒了下去。
浓雾中飞奔一骑一人,马上人高高扬刀,直劈武田信玄躯体,武田信玄并没有躲开,而是坦然面对。
他的神情虽然带着种酸苦、哀伤,却不失一丝逼人的镇定,逼人的冷酷,逼人的威严。
刀光一闪。
掌中刀“叮”的落地,人也落地,马惊飞,骤然撞向雾色的另一头。
这人努力捂住伤口,却无法捂住惊飞的鲜血。
眼睛直愣愣盯着无生,仿佛想要将无生活活咬死,咬死一万次,“你居然是你。”
无生不语。
他慢慢的将枪缩回,缩回的很慢很慢。
鲜血从枪尖滴滴滑落,落到冰冷、坚硬的大地上。
武田信玄目光中现出感激之色,“你始终还是救了我?”
“是的,我一定要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