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国脸色变得惨白不已,“他居然真的。”
“是的,他真的快要死了。”
“他可以不用死的,可以逃掉了。”
“他不能逃。”
“为什么不能逃走?”
“因为他是足利义辉,足利义辉只能战死,不能逃跑。”
阿国点头。
她明白了这一点,却无法理解。
这并不是她一个人无法理解,天下的女人大多数都无法理解,因为这是男人的思想。
月白风清,被染红的花瓣偏偏起舞,仿佛在替一代剑豪做最后的送行。
十几个人忽然将掌中刀丢掉,抱着一块木板撞向足利义辉,将躯体死死挤住,无法动弹,四五十把刀忽然从板门上刺了进去。
足利义辉咬牙,大笑如疯狂的野兽,舞动剑锋,十几个头颅忽然飘起。
没有人敢靠近,每个人都远远站着,看着他被门板活活夹住,一动不动的站着。
月色很美。
这种美又美的多么凄凉、凄切。
没有人敢靠近一分,这才是武士的一分,一代剑豪的一分。
无生石像般走了过去,石像般挺立着,他能靠近,也许因为他不是人,是神,大地上少之又少的神。
“你终于过来了。”足利义辉面对笑意。
“是的,我过来了。”
“我的剑术是不是很不错?”
“是的,你的剑术实在很不错。”
“可惜我不能跟你决斗。”足利义辉脸颊上现出酸楚而凄惨之色,“这实在是我的不信。”
“也许。”
“你是不是还想问我点什么?”
无生点头。
“我现在还活着,你可以问。”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掌中剑“叮”的落地,足利义辉的眼睛静静凝视着那双手,“听说你会替别人达成愿望。”
“是的。”
“我就有个愿望。”
“你可以说出来。”无生的手伸出,地上的剑忽然到了他手里,他轻轻送到足利义辉手里。
足利义辉摇头,“我不需要剑了。”
无生的手轻轻一挥,长剑化作一道光芒,飞向苍穹。
“我的愿望是龙虎不再相斗。”
“甲斐之虎,越后之龙?”
“你肯阻止他们?”足利义辉的恳求之色变得无力。
无生点头。
足利义辉吐出口气,然后就闭上眼睛,他的手,他的头,在这顷刻间忽然松软而没有一丝活力。
“剑豪归天?”
无生点头承认。
冷风变得更加凄凉、凄绝,片片花瓣飞舞更加猛烈。
“他这是智?还是不智?”阿国轻抚着门板,四五十把刀犹在滴血。
“智就是不智,不智也许就是智,智与不智之间,本就很能分得清的。”
阿国点头,“就像是对与错之间,也很难分得清?”
无生点头。
阿国垂下头,凝视着大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柳生又八云的尸骨就在不远处,并没有人去看一眼,也没有人将其抬走。
这里的杀手已离去,天地间阴冷肃杀之意没有一丝减退。
无生拉着阿国走了出去。
冰冷的月色将他们影子拉的很长,茶馆里已飘起了光,一个人独自在矮几畔坐着,显得寂寞、孤苦。
矮几上一壶茶,一茶杯。茶早已凉透,人的心也不知到飞到哪去了。
阿国拉着无生走进来,静静的凝视着这个人。
这人衣着华丽,发丝高高挽起,脸颊上带着说不出的忧虑、不安。
“你们出来了?”他淡淡的说出这句话,就凝视着无生手里的枪。
“是的。”
“你们已见到他死了?”
阿国呆呆的看着这人,心里莫名的生出惊慌、恐惧,她知道这人说的他是谁。
“是的,他死的很好。”
这人沉默半晌,忽然问着,“他为什么死的好?”
“他死了,足利义荣就会被拥立为新的将军。”
这人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而不稳,他喝了口冷茶,才接着说,“你们以为我想被拥立为将军?”
无生不语。
阿国愣住,“你是什么人?是足利义荣?”
足利义荣点头,“是的,我是足利义荣,很快被拥立为将军。”
“你应该高兴才是。”阿国冷笑,“现在看起来像是掉了魂。”
足利义荣吐出口气,将衣襟拉了拉,“是的,我很惧怕。”
他不让阿国说话,又接着说,“我惧怕,是因为我也有这样的下场,只不过你们不会看到而已。”
阿国吃惊,“杀足利义辉的计划,不是你出的?”
足利义荣点头,“绝不是我这样的人,我只不过是个傀儡,是他们手里的工具而已。”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松永久秀和三好三人众。”足利义荣垂下头,“松永久秀很惧怕足利义辉,一直想法子废掉他。”
阿国不语。
“前不久三好长庆病死,松永久秀就在三好长逸、三好政康、岩成友通三人跟前决意提出将足利义辉废掉,将我拥立为将军。”
“你并不想当什么将军?”
“是的,我只想当平民,平平凡凡岂非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