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容笑貌一幕幕从脑中浮现,将她胸口撕得更开,痛得喘不上气来。
她哭着看向旁边的盛怀扬,发现他双眼发直地盯着奶奶,嘴唇抿得发白。
他眼底没有泪,只有灼热的痛和苦。
她知道,他的眼泪留在了心上。
偏偏,现实连让他们安静流泪的权利都掠走。
按照规定,遗体必须在规定时间内转到太平间,而在此之前,还有一大套风俗。
好在,医院有人专司此职。
买祭灵用品、擦洗、换寿衣、办各种证明和手续,向公司请假、通知父母和好友……
他们像被抽打的陀螺,被迫高速转着,从天蒙蒙亮一直忙到午后。
谭丫丫和沈梦蝶都来过,贴心地替他们带了吃的,夏时初和罗姨勉强塞了几口面包,盛怀扬则颗粒未进,只在她巴巴的注视下喝了半盒牛奶。
盛怀扬父母赶到时,他们已在太平间外设了简单灵堂。
说来好笑,夏时初没想到第一次见公公婆婆竟是在这般境况下。
盛父一进灵堂就噗通跪下,一路恸哭膝行到水晶灵柩前,“妈,儿子不孝,来晚了啊……”
盛怀扬母亲没有下跪,而是走到他们面前,先是打量了一眼穿着孝服的夏时初,再转头看向盛怀扬,“你也别太难过,你奶奶能撑这么久已是奇迹。”
见盛怀扬没回应,盛母继续劝慰:“你该做的都做了,没有什么遗憾和愧疚。”
她边说边抬手,似是要给盛怀扬一个拥抱,熟料,盛怀扬竟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她的手。
夏时初瞥了眼她滞在半空的手臂,快速移开视角。
盛母咬了下唇,堪堪收回手,朝守在一旁的罗姨走去。
盛怀扬没有跟上去,只是转头看向哭得泪涕横流的父亲,眼中有毫不遮掩的嫌恶之色。
夏时初明白,他与父母芥蒂很深,不仅因为他们带给他不愉快的童年,还因为他替奶奶不平。
盛母先因盛父的不忠连坐,后又因奶奶帮助儿子对抗自己,二十多年来,冷言冷语,别说探望,平日连个电话都没有。
盛父虽有骨血之情,但碍于母亲死活不肯接受他那情人,每每碰面,都是不欢而散,久而久之母子情也就“淡了”。
这些年,奶奶一直由罗姨照顾,几次病危都只有罗姨和盛怀扬守在身旁,来北城疗养这一年多,他们也从未来探望过,只有盛父偶来个电话,还多是争吵收场。
这样的父母,让盛怀扬如何尊重,如何爱?
空旷的灵堂内,盛父的哭声越来越响,半个身子扑在灵柩上,一声声地唤着妈……
盛怀扬握紧双拳,阖上双眼,睁开时猛地站起来,大步朝门外走。
夏时初怔了下,急忙起身,但因为跪太久,脚麻了,起来时踉跄两下才站稳,追到外面,盛怀扬已不见踪影。
她在附近找了一圈,最后在机修房的台阶前发现了微微躬着背的他。
她上前,挨着他坐下,侧头对他说,“盛怀扬,你想……”
话没说完,已被他一把抱住。
他的头深埋进她的肩窝,夏时初肩上很快一片湿热。
他未发一言,只是用力抱着她,手臂越收越紧,眼泪渗透她的衣服,烫在她心底。
夏时初环抱住怀里无声哭泣的男人,一下下温柔地抚摸他发颤的背脊,陪着他落泪。
从接到消息到现在,他在外人面前冷静自持,井井有条的处理着那些琐事,没流过一滴眼泪,可她知道,他有多痛。
那是给了他灰暗童年最多温暖的人,是他最爱的亲人,是他的依靠和港湾,她走了,他得多痛。
他不肯在外人,甚至父母罗姨前示弱半分,可此刻,那些落在心上的泪再也装不下,涌了出来。
夏时初搂住他,听着他从无声落泪到低低的呜咽,心口一阵一阵地抽痛。
她轻抚他的头,贴在他耳边哽咽道,“我在。”
按照奶奶生前交待,火化完,他们把骨灰带回n市乡下老家,与爷爷合葬在一块墓地里。
纵是盛怀扬再不喜,作为隔代,他也只能遵从父母的意见,按照他们的规矩走完了丧事的全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