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出门时,宿淼不用人提醒,便换了身更朴素的衣裳,她只擦了脸,眉毛都没敢画。韩勒开车将她送进校门,才前往公司。
这时候内地的公司跟香港那些财团不是回事。
韩勒跟沈艋虽然是在安南组建了自己的团队,但公司却是在香港注册的。
主要是源于政策因素。
去年内地还没有注册公司的概念,不做实业的厂子几乎拿不到相关证书,还有个原因便是香港注册的公司能享受内地更多政策福利。
两人合伙初期手里钱不多,经不起乱花,就直接低价租了空置的居民楼。
开始他们只是通过中介了解香港的讯息,也会雇人前去查证,但两人没有亲身到香港考察,就连注册公司都是找人代办的。
那时候,有中介提议他们卖墓碑。
墓碑在香港有很大的市场,是非常暴利的行业。
块墓碑的胚料买来也就几十块,但刻上字,转手回香港便变成三五百块,那些精雕细琢的甚至卖上上千元,但韩勒觉得这个行当不长久,没有技术含量,竞争力太薄弱,即使赚钱也做不了多久。
他并不感兴趣。
随后,韩勒考察了大半年,最后跟沈艋商量数次,将目光锁定在hax程控交换机上。
交换机是什么呢?通俗点说,就是两台电话进行无障碍的语音交流时需要的连接器。
国内电话普及率不高,每装部电话,不仅初装费是天价,交了钱还得统排号,有时得等上三个月,有些甚至等上半年、年,有人为了早点装上电话,还得去电信部门偷偷送礼请客,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交换机没有多余接口,不能支持更多电话。
而hax程控交换机的效果还是不错的,可供二三十部电话对打。在眼下,很受学校、医院和矿山的喜欢。
所以,八月跟香港那边签好供货协议,九月刚推出,反馈很快就回来了,大受市场欢迎。
短短两个月,分账达到了十万。
两人欣喜若狂之余,也开始思考如何做得长久。
首先就得招兵买马,以技术工人为主。
毕竟代销门槛低,资金需求不大,手里有余钱的人都可以参与进来分杯羹,最麻烦的是,香港那边不愿签独家代理,他们的产能就那么点,这就意味着参与的人旦多了,就容易陷入供不上货的困境。
思来想去,韩勒觉得还得自己搞。
在进货的同时也进口组件,雇技术工人自己组装改良,这样就不容易被人卡脖子。
他跟沈艋都是雷厉风行的人,说干就干。
沈艋这段时间更是忙到脚不沾地,相形之下,韩勒已经算是偷懒了。他每天清晨和妻子同出门,下午再去学校接她道回家,晚上还有轻松愉快的夜生活。
而沈艋呢,就惨了。
“艋子,今天你不许出门啊,妈都跟人约好在四季茶楼喝茶,你要是跑了,以后别说你是我儿子。”
沈母不念叨则以,念叨就停不下来。
“你比韩勒还大岁呢,他都讨媳妇了,我连儿媳妇的影子都没见着,你也长得不难看啊,怎么就找不到对象呢?”
沈艋无奈:“妈!我那是不想找。”
女人多碍事啊,婆婆妈妈的,这也得哄,那也得哄。
看韩勒娶了媳妇的状态就知道,脖子上跟套了绳子,身上跟调了闹钟似的,到五点必定回家,这哪是娶媳妇,这是娶祖宗!
丧失自由啊!!
沈母嫌弃地看着他:“行了,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什么想不想的,你就是找不着。”
“你说说,你想干什么我和你爸从来没阻扰吧?那你是不是也得满足我和你爸的心愿呢,我们这么大把年纪了,就想抱孙子孙女,咱家也没重男轻女的想法,你随便生个啥都行,你就是生个哪吒我们也认了。”
沈艋噗嗤笑:“妈,哪吒是想生就能生的吗?”
“废什么话,赶紧换衣服去,你要是敢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艋拿她没辙,心想会儿敷衍过去就好。等到了四季茶楼见到人,惊得他口茶当场喷了出来。
“怎么是你啊?”
傅莹走到他对面坐下。
坐姿优雅,嘴角挂着柔柔的笑容,轻声细语道:“家里安排的,怎么,见到我很失望啊?”
沈艋目光微闪,面上也带着笑:“那哪能啊,这不是没想到跟我相亲的是你吗,傅莹姐,傅珂说你去教小学了,怎么样,还适应吗?”
傅莹姐……
这个称呼出来,傅莹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两下。
她立刻低头,睫毛轻颤,坐在她对面的沈艋只能看见她削尖的下巴。
般人见了都得道声我见犹怜,不等人诉苦就主动麻溜地送上门帮忙。
可惜她对面坐着的是沈艋。
如果说韩勒对女人视若无睹是出于对覃美芬的恶心,那么沈艋就是单纯觉得女人碍事,只是这面他从来没表现出来,跟他不熟的人甚至觉得他对女人很绅士。
就像现在,他察觉到傅莹正等着他主动询问,但他就是不开口。
嗐,就玩儿。
直到傅莹自己憋不住:“……哪能适应啊,想想只是离开几年,回来却物是人非了。”
她轻轻摩挲着手中茶杯。
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还是别叫我姐了,女人最怕被人提醒年龄了。”
沈艋完全不接她的茬,淡淡笑了笑。
说道:“那不合适,你是傅珂的堂姐,我直呼其名的话不礼貌。傅莹姐你真是太多愁善感了,别说人得变,我家大黄都下了三窝崽子了,它也变了不少呢。”
傅莹不傻。
听他东拉西扯,立刻明白跟沈艋绕弯子是不可能达到自己的目的的。
她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他幸福吗?”
沈艋:“啊?”
傅莹咬着下唇,眸光真诚:“你知道我问谁,你跟韩勒关系好不是吗?”
“听说他跟……从认识到结婚不到三个月,这真的是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吗?”
沈艋只觉得牙酸。
这说的什么屁话!相看面就结婚的多了去了,难道谁都问句是不是深思熟虑??
他笑得温和:“挺幸福的,傅莹姐你想上门道贺吗,不必这么麻烦,那家伙连熟人都懒得应酬,何况陌生人。”
陌生人三个字对傅莹简直是暴击!
她脸色顿时变得难堪起来。
但她觉得这是沈艋胡说八道,韩勒怎么可能当她是陌生人?不可能的。
事实上,那天韩勒解释后,大家都相信了韩勒跟傅莹不认识的版本。
只是觉得这话传出去对傅莹的名声不好,便没四处传播。至于傅珂,他也挺尴尬的,担心说出真相太伤人,便只是旁敲侧击提醒了几句。
他想得简单,反正韩勒结婚了,傅莹总不可能盯着有妇之夫。
见到傅莹难过,傅珂还自我反省了遍,想着自己是不是说话太过了,就打算回头找她道歉。
没想到就听到她跟大伯发火。
这才知道她在北大荒时还真跟崔平在起过,确定能回安南后又故意耍手段把崔平抛弃了。
听到这事,傅珂整个人都傻了。
得!
他好心帮傅莹,哪晓得傅莹拿他当木仓使,窝在家里伤心了好几天才缓过劲。
只是他觉得怪丢人的,没好意思跟狐朋狗友们说。
所以沈艋不知道傅莹和崔平的事,不然哪会跟她废话这么久。
看傅莹失魂落魄、泫然欲泣的样子,宇宙直男沈某人有些不耐烦了。
他脸上还是挂着公式化的笑,手指在桌上快速敲击。
说道:“傅莹姐,我觉得呢,这报恩得找对人,崔平救的你,你就找崔平报啊。而且,报恩为什么要以身相许呢,韩勒又没主动帮你,哪怕阴差阳错真帮了,他也不记得你。那家伙现在生活幸福,小日子美满滋润,你这弄得黏黏糊糊,别人见了还以为他怎么你了呢,万他媳妇儿误会了,跟他闹起来咋办?你这哪是报恩,分明是报仇嘛。”
傅莹表情僵住。
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沈艋:“我懂,你是傅珂的姐姐,那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姐姐,今天这茶我请客,傅莹姐你慢慢品。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傅莹:“……”
沈艋说完,赶紧溜了。
刚跑出茶楼,右手边就站着怒气勃勃的沈母。
上秒意气风发的沈艋立马被沈母揪住耳朵:“呆了不到十分钟,你就跑了,啊?沈艋,你要气死老娘啊,是不是?”
沈艋“哎哟、哎哟”叫唤:“妈,轻点,轻点,你听我解释啊。”
沈母呵呵笑道:“行啊,现在说,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来。”
沈艋赶紧把自己的耳朵从亲娘的魔爪下拯救出来,单手扶着怒气冲冲的沈母,母子俩慢慢往家里走。
他担心亲娘下回被人忽悠得好心办坏事,索性没瞒着,将傅莹的目的通通抖了出来。
沈艋没带主观情绪,讲到傅莹在长辈那儿营造出韩勒跟她关系密切的事时仍然是平铺直叙的语气。
但沈母听得直皱眉。
她印象中傅莹是个温柔,识大体的姑娘。
先前她撞见傅莹带侄子出门玩。可能经验不足,她在给孩子买棉花糖时撒了手,孩子眨眼就不见了,还好那天运气不错,虎头虎脑的小家伙还记得卖雪糕的老板,自己找了回来。
她现在还记得傅莹当时的样子,急得面无血色,哭得晕了过去。
所以媒人说傅莹,她也不介意对方比自家小子大两岁,当即就同意了。
结果——
“真不是随便糊弄我的?”
她审视地瞥着沈艋,大有你敢撒谎,老娘在大马路上就要抄棍子打死你这个不孝子的意味。
沈艋苦笑:“妈,我在你心里,没那么浑吧。”
他再如何,也不会无中生有,去造个姑娘的谣啊。
沈母思索了会儿,也觉得他干不出这样的事。
“行了,下回再想看,我提前跟你通个气。”
免得整出今天这样的乌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