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久睽(三)

于裴和渊来说,他尚不知自己在关瑶心中已被打上“已婚男”的标签,还扣了个不守男德的帽子。

刚才在夜场里头,见有明显动机不纯的异性上前,她却没有半点期待中的反应,他本还当她是故作大方,便动了试探的心。哪知她神情虽然古怪,全程却只是看好戏的意思。

可明明不到一天之前,这人还费劲心思加了他的微信。

那时刻,失落感在体内横冲直撞。他在这个世界中被人夸赞过多回的自制力,在她跟前立马碎成齑粉,化作满腔阴晦,更堵得他胸闷到连呼吸都困难。

她总能轻而易举搅动他的情绪。不过才见两面,态度甚至算不上飘忽,他却已然在失态的边缘。

裴和渊沉默之际,席羽接了个电话,中途朝他晃晃手机:“都在问裴总怎么了,这里玩得不开心,要不要安排下半场?”

顿了顿,又低声着问:“给找个辣妹抚慰一下你受伤的心?”

情绪已然平复,裴和渊抬肘理了理袖扣,用轻缓却坚定的声音说了句:“谁都不行,我非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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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半,关瑶散场回到家。

因为突然接到母上登机的消息,贺淳灵没敢继续赖在关瑶家里,再三确认关瑶不会把进局子的事捅出来后,她坐着纪雪湛的车,回自己家装乖乖女去了。

关瑶从浴室出来,坐到客厅地毯上给自己混了杯青提柠檬水,把胃里残留的酒气给冲一冲。

才喝到第二口时,手机来了信息。

泊车男:【椅套可以不换,但我没有时间开去补】

刚沁过喉头的汁水一下子就变苦了,关瑶拿指甲敲了敲杯壁。

酒吧里那场莫名其妙的插叙,她本来回卡座玩了一会儿后,早就抛到脑后去了,哪知这人又突然冒出来提了一嘴。

合着这么晚不睡,就惦记那俩道口子?

这厮时间掐得实在是准,再晚点她都去睡了,也看不着这么闹心的消息。

正想着该怎么回,对方又发来个定位,后面接了句:【下午四点之后,我要用车】

关瑶狂按眉心,这意思,是让她在下午四点前把椅套给补好?

脑子飞快地转了转,关瑶寻思着要叫代驾还得麻烦人给送到车行去,再等师傅补好开回原地……来来回回折腾,不用想也知道没有代驾会接这种单。

时间这么紧,关瑶不由怀疑起这人是存心拿她当消遣,就是要为难她。难不成……是在报复自己先索赔?

关瑶结合酒吧里的经过,越想越是这么回事。阴晴不定的怪人针尖大的心眼,为了耍她想这么多招,真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早知道她就不动色心,不加这人微信了!

不服气的dna蠢蠢欲动,关瑶恶狠狠点开微信零钱,看了眼余额——四位数。

焰腾腾的怒火一下子瘪低,关瑶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想着马上要交的房租还有上班的通勤费,她最终无力地趴到桌上,认栽。

……

凌晨三点二十,裴和渊收到唯一置顶的微信好友回复。

一个“ok”的手势。

回复有多简单,就能联想到发送人的表情有多不爽。

裴和渊的脑中出现个瘪着嘴的关瑶,一个几秒前狠狠戳着屏幕给他发了这手势的关瑶。一个在心里憋着火气,或许根本就骂了出声的关瑶。

愉悦不受控地从心里钻了出来,裴和渊退出集团的oa系统,阖起电脑到楼下取了支水,倚着中岛台静静地站了会儿。

万籁俱寂,落地窗外的江景澄静平贴,水面荡着细碎的波光。

跨江而建的高桥像一枚不规则的十字架,将城市的灯光切割开来。桥面如展台,盛着远处的建筑群。

原本享受独处的人,此刻却觉得房子里头格外空荡。

裴和渊收回视线,将目光驻于久未熄屏的手机界面。

向上滑动,俩人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第一条,是“小膏药”拍了拍“我”。

裴和渊眸子微挑。

小膏药么?既是膏药,这世可要牢牢粘住他才好。

修长的手指在键面跃动着,裴和渊给席羽发信息:【把你那条傻狗借我一天】

睡得迷迷糊糊的席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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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中午,关瑶才打了辆车,风风火火地背着家伙什到了地方。

接待关瑶的是一位笑模悠悠的顾姓阿姨,说是来打扫卫生的,顺便带她去地库。

关瑶被阿姨领到地库。放眼望去,这停车场里头的豪车随处可见,从普豪到顶豪,看得人眼花缭乱。

和普通小区的停车场不同,这个停车场里头有一些地方是垒了墙做私人车库的,每个区域的外头还划着不同颜色的地线。

而顾阿姨停住步子的那一区,橙色的地线格外长。

阿姨掏出个黑色的遥控摁了下,当中的闸门缓缓升起。

和大g共享一个车库的,是台最新款的rs7,也是纪雪湛在群里嚎过无数次的梦中情车。

私库顶上还有灯,车子两边阔得可以扭秧歌。

从顾阿姨那拿钥匙开了车门后,关瑶便打开包把大早上跑出去买的去膜剂、刮刀、小电风扇、胶水之类的东西摆了出来,再窝进车内展开打印好的教程纸,开始吭哧吭哧作业。

大周末的,根本找不到有空□□的师傅,而关瑶在车行买齐这些工具也才堪堪花了两百来块,所以她当机立断,决定自己学着补。

不过补两道口子而已,她就不信自己连这点儿活都干不成。

开工几分钟后,在老家的发小秦伽容打来电话,问候这个远走他乡的叛逆女子。

关瑶和她隔着电话聊天扯淡,完全没有看到角落的视频探头,也就全然不知自己在车库里的声音和动静被人尽收眼底。

南方姑娘口音软糯,说起话来语气词用得多,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叠词,娇憨可人。

唯一不妙之处是这俩人聊天说方言,吐出的话跟加了密似的,需要人调动强大的猜测能力去破解。

半猜半编之下,裴和渊模模糊糊听了个大致。除了俩人合起来骂他那十几句外,还听到关瑶离家的原因。

原本听到秦这个姓时,他眉头便绞了起来,而果然后头接的,便是那个叫秦扶泽的,又险些娶了他的人。

现世父母对子女的管控宽松不少,做子女的在婚事上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和选择权,但不论什么样的时代背景,不管是普通人还是富家子弟,如果过度依赖家里而无法自立,也还是多半逃不脱被安排婚事的命运。

幸而他的姑娘勇于反抗,对那桩婚事并不买帐,否则他们这一世,怕是要以背德的相遇开始。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裴和渊起身往车库去。而彼时关瑶挂断秦伽容的电话不久,人已在暴躁的边缘。

听到动静,关瑶立马探出身子,见到视线里的裴和渊穿着黑色的休闲裤,象灰色圆领针织衫,居家范儿扑面而来。

到了车库门口,这人打量她一眼,面色无波地说了句:“刚遛狗回来,补得怎么样了?”

遛的狗是条哈士奇,这会儿正歪头斜嘴亲昵地蹭着男人的裤脚。

也许是感受到关瑶的目光,这位四肢着地的靓仔拿两只智慧的眼珠子回视几秒后,朝她伸了伸灵活的新疆脖子,算是打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