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文案场景

亲自带路的途中,纪雪湛一路跟着耍宝,唾沫横飞地说服着关瑶,夸她体量轻盈,一定能坐得上那木鸢。

说这般没头没脑的混话,自是被关瑶给啐了好几口,让他自己削了双腿放上去,定然比她轻上一半还不止。

裴絮春在一旁听着看着,这对姐弟的嬉闹声飞入耳中,令她于恍惚间,忆起上世的一些片段来……

似是宫院之内,身着衮龙服的裴和渊玉冠歪斜,形容狼狈,身后还跟着个柳枝款摆的美人儿。

隔着丈余地,还能听见裴和渊正边走边斥道:“孤是太子!孤国事缠身!哪来的时辰陪你放纸鸢?”

“那殿下哪来的时辰做木雕呢?把做木雕的时辰分给我就好了呀?”那美人儿理直气壮地要求道,音腔拐拐绕绕,如转花腔。

裴和渊拧了眉道:“孤凭什么要分给你?脸大如盆。”

抬头见得裴絮春,裴和渊快走几步,顶着张不耐的脸,拿手点了那女子几下问她道:“二姐,你说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日常跟个二皮脸似的扒着孤,整天对着孤的脸流哈喇子,孤拿刀子晃她她也不怕。骂也骂不走,吓也吓不乖,长了张细作的脸,却生得是个赖皮的心,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人家给养出来的。”

“殿下养的,全是殿下惯的呀。”那女子在后头娇声接话,还朝他飞了个眼儿。

“胡说八道!孤几时养你几时惯你了?”裴和渊气得发笑:“分明是你脸厚如城墙,到处与人说是孤的宠妾,孤宠过你么?”

“昨夜北绥那位小皇子说要我去侍酒,还欲向殿下讨我回北绥,殿下因何不允?”那女子把手里纸鸢给了宫婢,撩起美眸慢吞吞地问道:“听说那位小皇子回到寝殿就摔断了手,难道不是殿下派人干的?”

她问的这般直接,裴和渊当场噎了噎,耳根不自然地绯红起来。

半晌,他咬紧牙关道:“孤是土地爷不成?还能管人平地摔跤的事?”

“保不齐就是呢?”女子半点不怵,雪似的腮儿一抬,便拿话顶了回来。

“你!”裴和渊绷紧了脸,阴声阴气道:“没规没矩,孤早晚杀了你!”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我在涌金宫等着殿下呀。”

又是一记媚眼抛来,春水般的眸光直酥得在场卫士都看直了眼。

裴和渊身上的气压骤低,积了墨般的眸子直把卫士一个个都盯着缩起了脖子不敢再看,这才气急败坏地甩袖而去。

女子闲闲地抠着指甲,娇哼一声:“口是心非,别别扭扭,你就端着吧,早晚有你扒我裙子那一天。”

……

隔世记忆短如秋梦,极易被现世动静所破。裴絮春所忆及的这一段,戛然于前头那对姐弟的又一程嬉闹。

小郎君纪雪湛缠上了头,甚至赖到地上想去抱关瑶的双腿,万分恳切地请求她去坐那木鸢一回,只试坐一回便好,若是伤了,他给掏医药钱。

关瑶忍无可忍,一巴掌糊上纪雪湛的脸,让他闲得没事去给猫把脉看什么时候分娩。

正是纠缠笑闹间,洪钟般的“逆子!”响彻这园间。

一位商贾扮相的中年男人自另一头入了园道。听身旁人所唤,应是这纪宅的当家老爷,亦便是关瑶的舅父。

那纪老爷上来便护住关瑶,斥纪雪湛道:“整日捣鼓些不经用的玩意儿,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娃娃,摔坏了瑶儿怎么办?”

纪雪湛站起身子来唤了声爹,又委委屈屈地抹了把泪,干脆抢了关瑶的帕子并拢了腿,还捏起嗓子来,说自己也可以扮姑娘家,可以和关瑶当好姐妹。

这番怪言怪行,直把那纪老爷气得胡子都翘起,顺手抽了根树枝,给那名唤纪小郎君撵出老远去。上蹿下逃呼痛大叫地,直逗得剩下的主主仆仆皆是笑弯了腰。

关瑶更是乐倒在丫鬟肩上,拿帕子抹着泪儿,口角间尽是融融笑意,仿若春风催芽,端的是娇态横生,惹人生怜。

一派欢和之气中,裴絮春看着这样的关瑶,心念微动。

姐弟亲近无隙,舅甥关系和煦,这般相处无拘的人家,才养得出这样明媚又娇妩的小娘子,也怪不得渊儿对她念念不忘了。

而反观他们伯府。体弱多病的兄长,滑如狐鼠,虚荣浮华的弟妹,以及护短的母亲,以及……她这样鬼迷心窍的阿姐。他们这样的人家,应当没有给过渊儿多少温暖与欢笑。

犹记得渊儿初入伯府时,也曾费心讨好嫡母兄弟,试图融入那个家。

小小的孩童睁着双晶亮的,渴求暖意的眸子,可每每换回的,多是毫不避讳的嫌恶甚至作弄。

被拒绝得多了,他便逐渐沉默寡言,最终成了个清清冷冷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性子。

驰思渐远,待彻底收回时,已跟着到了客院。

这客院不仅栽柳植花,还有一汪荷池,瞧着极为清雅幽闲。

“二姑娘的身子……已好全了么?”入得院中时,关瑶偏着头照切了句。

裴絮春笑吟吟道:“谢弟妹记挂,已好全了。”

沉默几步,关瑶又凑近问了句:“二姑娘和……裴三郎君关系如何?”

见裴絮春低头不语突变怅然,关瑶绞着帕子急忙赔情道:“是我太唐突了,二姑娘别放在心上,我就是,就是听二姑娘的丫鬟说过,你与裴三郎君关系至为亲近,一时好奇来着。”

亲近么?裴絮春目色变暗。

是啊,曾经她和渊儿的关系,是至为亲近的,可到了大虞后,一切都悄然变了……

她语声艰难道:“我与渊儿的关系……曾经是亲近的,是我为人糊涂,做了对不住他的事……所以这回来青吴,也是求他恕解。”说着,裴絮春朝关瑶牵了牵嘴角:“倘使我能说动弟妹回心转意,兴许渊儿便能谅我一回。”

搬石块砸到自己头上来,关瑶傻了半截,又听裴絮春一本正经道:“盖说世间姻缘皆有定数,三弟妹能和渊儿成了夫妇,定是有累世情分在前,还是莫要轻易说那分离之言。”

听她连累世情分都扯了出来,关瑶脚下像着了火似的,支吾几句便慌忙撤了。

待回到自已的居院后,关瑶定了定神,盯着裴絮春提来的食盒看了许久,肚子里跟生了馋虫似的,一个劲儿地勾着她的胃。

抵挡半晌,终是没能扛住,让喜彤揭了盖给当晚膳。

味道与卖相,都与在顺安时吃的一模一样。

鹌子羹的肉块嫩而不柴,汤里打的芡儿浓稠适宜,入胃熨贴饱足。

放下羹匙,关瑶又掰了块凉糕来吃。

撒面的芝麻酥香,糕体压舌即化,中间的豆馅更是沙甜棉糯。

“啪嚓——”

几颗板栗子被剥开,关瑶也拈了来吃。

栗仁还是热的,带着翻炒的镬气,一颗入口,焦香味儿顿时溢满鼻腔。

许是用了这几样带着顺安味道的吃食,当夜入寝时,关瑶发了个带有顺安记忆的梦。

梦中,还是在万汀楼陪夏老神医打完马吊的一日。

秦伽容身为孕妇,食欲总是说来便来,关瑶陪她大老远去吃了房记的凉米糕不够,还被拉去永泉街吃旋炒栗壳。

到了永泉街已近酉时,夕阳洒了一地的浊金,屋檐墙廓,都镀着层通黄的光线。

永泉街在接近城郊的位置,住的多是些靠浆洗缝补或在码头卖力气讨生活的百姓。而往往这样热闹的地方,既有着巷里市井的家常里短,亦有烟火气的抚慰与豁达。

秦伽容一个即将为人母的,对稚子格外亲近。她和关瑶与几个长着乳牙的小童儿玩了半晌,将买到手的板栗分了个七七八八后,只好又折返那摊档去采买一遭。

行至中途,二人遇见个卖核桃的小摊。秦伽容停下来选了满满一袋后,悉数推给关瑶,让关瑶带回去落在汤中给裴和渊吃。还诡眉诈眼地与她说这是好东西,裴和渊若吃了,一定能让她在榻上更为受用。

关瑶懵懵懂懂地接了,又问道:“什么意思?以形补形?”

“以形补形?”这下倒是轮到秦伽容发蒙了。

关瑶自袋中抓起一颗掂量了下,认真道:“麻麻癞癞的尽是褶,不就跟男人那物生得像么?”

秦伽容被口水呛得咳了两嗓子,拼命冲她使眼色。

关瑶还当好友仍未听懂自己的意思,便直接了当道:“我是说……肾囊。”

秦伽容的眼神变得极为难言,干脆抽搐着嘴角,朝关瑶身后唤了句:“裴大人。”

这声一出,关瑶当场石化住。

“娘子。”

低润疏懒的声音响起,关瑶抱着袋核桃,僵硬地转过身去。

鼻若山岳,眉如墨就。一袭绣着暗纹的玄衫,鞶带齐整,如松竹挺霜而立。

正是她那神出鬼没的好夫君,裴三郎。

关瑶开口差点咬着舌头:“夫君,你怎么来了?”

“下值回府许久不见娘子,便寻来了此处。”裴和渊极其自然地接过装满核桃的纸袋,揽着关瑶与秦伽容作了别。

被带着上了马车,关瑶一路不敢吱声,偶尔看看被束了口放在矮几上的核桃袋,心里砰砰直撞。

而裴和渊虽抱了她一路,手脚却出奇规矩,话也没说几句。

而便在马车将要到伯府门前时,才凑近她耳边说了句:“娘子眼力……很是了得。”

关瑶噤若寒蝉。

当日晚膳后,裴和渊让人提了幅马吊进来,说要跟着关瑶学,以后若再有需要撑角的时候,他便能上了。

说这话时,裴和渊目光幽若,显然还在记着那日被秦伽容夫婿抢走的位置。

马吊常见是四人局,便唤来吴启与湘眉一起凑了张台。

见裴和渊摸牌都磕磕绊绊,关瑶福至心临,蓦地萌生个提议来:“斋玩无趣,不如下点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