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澄心中一凛,马桓前面的话皆无道理,最后一句方点正题。《三十六计》他认真读过,用于分解朝堂斗争确有奇效,然如何落在实地上,他半个字也没找出来。而练兵之法则不同,果真有谁写出来,还能叫他看的懂,那岂不是人人都能学会?如今土地兼并甚重,天灾人祸不绝,各地早有流民反贼。若他们得了这等宝书,便是因眼界不够,坐不稳江山,往各府衙杀个七进七出绝无问题。蚂蚁多了咬死象,何况百姓不是蚂蚁,朝廷更不是大象。不消多的,来个三五回,他们就好改朝换代了!
但,从另一个角度讲,如若朝廷的百户千户们人人知晓练兵法门,民间乌合之众亦不是对手。只是……杨景澄心中暗叹一声,朝廷终究防备武将,他也不过如此一想罢了。
马桓觑着杨景澄似有心事的模样,便不再开口。横竖练兵非一日之功,头一天倒不必说太多太细。一个多个时辰过去,阳光再次变得炽烈,晒的人头昏目眩。杨景澄今日依旧陪着卫所将兵们站着,或许树立威信有更好的技巧,但年轻气盛的他还是更喜欢简单粗暴直接的法子。他听过的史上有名的将领与开国皇帝的故事里,总爱提到与兵士同甘共苦。他不知故事真假,但横竖自己站的住,试一试又何妨?
杨景澄在按部就班练兵的时候,本地知府彭弘毅却在焦头烂额的处理着水灾后续。本朝规矩,文武不相畴。到了行省一级,武将里的都指挥使掌地方军政,与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并称“三司”,正是民间常说的“三司会审”。因此对地方事务亦有相当的话语权。但到了府县,武将的权力被文官们挤压的几乎看不见,毕竟捏着武将升迁大权的兵部由文官把持,武将如何能挺直腰杆?
既对地方事务插不上手,自然没了管闲事的心情。任凭彭弘毅如何艰难的组织民夫搬运火化尸体、疏通河流、清理田地,宁江卫上千的壮小伙子也能权当不知晓。杨景澄看在眼里,却碍于朝中风俗,无可奈何。
常言道,窥一斑而见全貌。地方上互相扯皮,中枢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颜舜华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她万万没想到,近日的大新闻竟是永和帝亲自搞出来的!有了李德妃的提示,她很快想通了其间关窍——无非是永和帝不喜难以控制的华阳郡公,迫切的想要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傀儡,因此必须逼的杨景澄与章家一刀两断。
颜舜华捏着帕子的手在轻轻颤抖,并不因永和帝的龌龊而愤怒,而是恐惧。只要再往下想一步,残酷的血腥味便能迎面扑来!如若杨景澄果真上当,那接下来呢?马车轱辘辘的向前,颜舜华捏着帕子的手越收越紧。毒蘑菇入菜可杀人于无形,有了更心仪的傀儡,上一个碍人眼的东西,就该着手处理了!
“王八蛋!狗杂种!没脸没皮的下作黄子!下流没刚性的怪贼奴才!”颜舜华恨的一连声的咒骂倾泻而出,杨景澄千里迢迢躲去了江南,正是不肯与华阳郡公为敌!不想永和帝那合该短命的混账皇帝,竟用此阴毒手段,再一次把杨景澄逼成了华阳郡公的死对头!这与杨景澄是否对华阳郡公有敌意无关,而是只要他与章家结仇,永和帝就能杀了华阳郡公给他腾位置!
“猪狗不如的死苍货!祖宗怎底不趁早收了你!”颜舜华不解恨又低声骂好了几句,而后猛的高声大喊:“停车!”
马车稳稳停下,闭眼打盹的吴妈妈唬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
颜舜华阴着脸,咬牙切齿的道:“掉头,使人递牌子,我要进宫!”
吴妈妈惊道:“快中午了,您进宫作甚?您还没吃中饭……”
颜舜华抬手阻了吴妈妈接下来的絮叨,面容严肃的道:“白鹭伺候我去慈宁宫,你带着其他人在宫外等着。”
“啊?”吴妈妈虽不大管外头的事,可宗室与章太后不对付她是知道的,一时竟不明白颜舜华大中午的去死对头家到底为何?
颜舜华冷笑一声:“恶心人是吧!?没见识的东西,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才叫恶心人的手段!我们乡间的妇人,个个是此间的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