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澄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上了屋顶。越高大的屋舍,造价越贵。章太后出手,自然挑的最好的。因此杨景澄的宅邸足足高出了邻居一大截,站在屋脊上,颇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气魄。可惜杨景澄视线匆匆扫过城中,就再无赏景的心情。洪水滚滚过后,是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杨景澄心中一酸,他堪称豪富的家底,对上数以万计的灾民,恐怕只是杯水车薪。而一路横扫的台风,沿途又摧毁了多少人家?
哗啦!暴雨骤然倾泻而下,水边不知发生了什么,大批的百姓往这边撤离。宁江府一马平川,大水一来连个躲避的高处都无。士绅富人聚居之地已是离水最远的安全地带了。杨景澄站在高处,清晰的看见他的邻居们正匆忙的关闭大门,以免被难民冲撞。他的宅邸亦连上了三道门闩,把乱象阻隔在了门外。
“世子,你怎底站在屋顶上!”走廊那头的青黛一眼就看见了立在瓦背上的杨景澄,险些急的跳起,“您快下来,那是二楼的屋顶,掉下来可不是玩的!”
“丁头儿!”石英显然也看到了杨景澄,当即厉声尖叫,“你快把世子救下来!!!”
站在暴雨中的杨景澄却没动弹,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凶猛的雨,第一次真切的认识到瓢泼大雨的含义。都说江南雨丝绵绵,却不料夏季的雨打在身上竟是生疼。而远处的山水,近处的百姓已尽数笼罩在了巨大的雨幕中,再难看见半分踪影。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连仅丈余远的青黛与石英都好似蒙上了厚重的纱,难以看个真切。
原本坐在屋中暗自得意的杜玉娘见此大雨,再也坐不住,走到了屋外。她脸色有些发白,刚在屋顶上匆匆一瞥,洪水已是十分汹涌。只她妹妹与戏班子不在水边,咱无需担忧。可等这阵雨下完,水会涨到哪?会……淹没整个宁江府么?
素来把自己当个男人的杜玉娘眼中渗出了泪,过往的回忆在脑海里横冲直撞。饿殍遍野、易子而食!她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莫大的恐惧,与方才丁年贵带给她的压迫感完全不可相提并论。那是比武林高手恐怖无数倍的天灾,那是无数人生不如死的挣扎求存。
记忆中同样的大雨发生在哪一年,她已经忘了。可父母背着她们姐妹匆忙逃生的场景历历在目。汹涌的洪水宛如厉鬼,无情的吞噬着一个又一个的生魂。
今年,又要再经历一次生灵涂炭么?
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杨景澄猛的回头看向身边的丁年贵。吹完口哨的丁年贵二话不说,勾住杨景澄的肩就把他带下了楼。刚走到二楼的走廊处,麾下的十二个侍卫已经到了多半,还有四五个正迈开大步往这边冲。
丁年贵看了眼走廊外的雨,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杨景澄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难道他们住的砖瓦房亦有危险?
杨景澄不知道的是,任凭哪样的豪奢的屋舍,在南方的风暴面前,皆不堪一击。雨太大了,大到数次出生入死的丁年贵都心生不祥,他不敢想一旦整个宁江府被卷入洪水中,他要如何才能带着杨景澄求得一线生机!
很快,侍卫们在二楼整整齐齐的站了一排,在丁年贵严肃的神情下,昨夜被狠狠抽了六十鞭的张发财都站的笔直。
“从现在开始,六人一班,每班六个时辰,轮番守在世子身旁。”丁年贵的声音很沉:“擅离职守者,杀无赦!”
侍卫们齐齐一凛,高声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