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首辅须发皆白,年轻时又生的极好,几十年朝堂行走,举手投足皆有法度,颇有仙人之姿。不等杨景澄行完晚辈礼,他已快步下车搀住,爽朗笑道:“世子客气了。你可是去我家吃酒?若是,同我一并坐车岂不便宜?”
手臂被托住的杨景澄只觉后背冒起一股凉气,横行朝野的章首辅,甚时与宗室子弟讲客气了?连永和帝与他数次对峙,都未必总能占上风,他算老几?
奢华的马车四角皆放了冰,甫一入内,便感受到了一阵清凉。京城的初夏并不炎热,但官员们的大衣裳皆是里外两三层,多少有些燥意。此刻挨着冰盆,着实舒爽。轻纱的软帘落下,章首辅极为和气的问道:“你将将升官,底下的人可服气么?”
若非杨景澄不曾失忆,必得当眼前的是个慈眉善目心疼外孙的好外祖父了。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章首辅越是和气,他便越要打叠起精神应对。奈何杨景澄到底出仕不久,他那点城府在老狐狸面前根本不够看的。章首辅一搭眼即知他在想什么,乐呵呵的道:“你不必对我严防死守。你细想想,你我果真有甚过不去的仇怨?”
杨景澄答不出来,即使算上前世,毒死他的也是章夫人,与章首辅无干。至多章首辅帮着棒槌女儿擦屁股,叫他家女儿能嚣张的杀人不偿命。但要说章首辅也想弄死他,那就小看了老狐狸的气魄了。何况前世他一个深闺纨绔,都没让人惦记的价值。这一世虽有不同,但二人未曾直接交恶也是真的。
“你母亲是有些小心眼儿。”章首辅絮絮叨叨的道,“可咱们男人家,难道跟个娘们计较?前日我才让你外祖母说了她两顿,想必近来她并没为难你媳妇儿吧。”
杨景澄不免诧异,说来,章夫人在内宅是很长一段日子没生幺蛾子了。他原以为是婆媳斗法没斗赢胖丫那机灵鬼,不想中间竟夹杂着章家的事!他心神一动,直接问道:“不知外祖母何时……交代的母亲?”
章首辅轻笑,悠然道:“二月二十八日。”
杨景澄的冷汗唰的就下来了!二月二十八日,正是他从榆花村回京后不久。让他惊惧的并非这点小事章首辅何以记得如此清楚,而是,这正是他被永和帝扔在风口浪尖的前三天!章夫人已然跋扈了半辈子,谭夫人早不训斥晚不训斥,挑在二月二十八日。紧接着三月初一与三月初二,永和帝如此恰好的看到了关于他的密折……
此般无声无息间布局的手段,令人骇然!
“世子,”章首辅慈爱的道,“你可知道,在众宗室里头,太后娘娘是极喜爱你的。你府里的秀英,乃她亲自选去伺候你的,可惜你没看上。不过怨不得你,事先没告诉你知道,你没看上,是那丫头没福。”
杨景澄的手不自觉的轻微颤抖了两下,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令人无力回击的压迫感。与华阳郡公那寒入骨髓的气场不同,章首辅的春风和煦中,是蛛网般无处可逃的森然!
“你我至亲骨肉,何必便宜了外人?”章首辅嘴角含笑,无比慈祥的柔声道,“澄哥儿,你说是也不是?”
第167章 堵截 杨景澄抿嘴沉默,他并非胆……
杨景澄抿嘴沉默,他并非胆小怕事之人,但,对上纵横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章首辅见他的模样,呵呵笑了两声,没再逼迫,而是温和的道:“你下车吧,朝中人多眼杂,若见了你我同车,恐怕不少人得心惊胆战了。”